“如果是大家在一起的话，暑期结束，大概就是极限了。”

    少女的目光微微撇开，没有看向他，而是落在了深色的桌子上。她将原先的犹疑全数丢弃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显出了些许不甘心。

    但是不甘也不过是不甘，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东西了。她不奢求在这里停留更久，不渴望成为生者，也从不抱有真正复活的希望。

    可以说是彻底放弃希望后的超脱，也可以说只不过是认清了显示器，识时务罢了。但无论是哪种说法全都不过是一样的结果。

    萧流萤不会为了延长继续存留于生者世界的时间而去做更多的事情，她不会为此而去伤害别人，也不会为此而增加不必要的渴望和希望。

    “为无望的事情浪费时间……未免太蠢了。”

    即使刚刚死去的时候她怀抱那样的怨恨，到达几乎要被怨恨吞噬的地步。她说到底是本质纯净的人，在冷静下来之后，再怎么也无法产生更多的恶意和贪婪。

    她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实，也无意去扭曲这个事实。

    “暑期……”

    这个答案对于古烛而言，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而非意料之外。甚至，这个答案已经比他预期的要长久，但是……却依旧有着难言的失落。

    “我带你……去看看吧。”他把咖啡杯放下，对着萧流萤直言。

    “……好啊。”

    他们两人结伴，通过他们的双脚能够走到的地方并不多，古烛对于过去的记忆非常深刻，反而能够挑选些更合适的地方。

    他们来到只有几个老人在乘凉的小公园，萤一眼看见了那边有些老旧的滑梯和已经断了一边的秋千。

    他们曾经六人在这里聚集，放松的时间闲谈和玩耍，从未有人能够让他们争吵。

    他们来到门窗半阖的明显年久失修的小楼，门帘拉下的地方，斑驳的锈迹。

    萤记得，这是他们曾经常常偷买零食玩具的杂货铺。

    他们来到没有开门的游泳馆，里面能够听到重物碰撞的声音。

    萤记得，这里是最适合小孩子玩耍的儿童游泳馆，那是即便是他们那个年龄也能够进入的水深。

    他们来到挂上了链条锁的游乐园前，按照记忆今天正好是歇业的日子。

    他们曾经在周末一起相约，在这里花费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玩上整整一天。

    这些她回忆中的地方，仍然还在——仅仅是如此，她也已经足够高兴了。

    ——即便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违和，她也按照直觉而不打算深究什么。

    ……这座城市的变化非常快，五年能够改变的东西，实在是非常多。

    那座小公园，在前不久已经决定要拆掉，建造成专门供老年人活动的地方。

    杂货铺的老爷爷在三年前去世，而接管了杂货铺的那家人，也已经打算搬走。

    曾经他们玩水的游泳馆，早就因为新体育馆的开启而被人遗忘，如今里面装修着不知会改建成什么设施。

    歇业的游乐园，事实上早就因为经营不佳而倒闭，游乐园的园主在两年前自杀，而这块地皮也被工作人员拿去抵债。

    一切的一切，不论是带她去看的还是因为已经消失而特地避开的，其实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虽然对于一座城市而言，这的确是进步和发展，但对于念旧、或者说，对于被停留在五年前的少女而言，这不过是她在五年前已经结束的证明罢了。

    不论是城市的样子，还是她的同伴友人——其实早就已经物是人非。

    古烛看着身边碰着温热的奶茶轻啜的少女，他们坐在步行街旁的长椅上，萤的目光放在对面高楼上的巨大荧幕上，对着对他而言日复一日相近的广告看得稍稍认真。

    ——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新奇的东西。

    即便原本对她而言那么熟悉的城市，那么熟悉的街道，如今也已经改造得完全不同。

    她看着这和过去大有不同的城市，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这里已经改变了，就算是那些她所看见的还存在的东西，其实内里也已经开始腐蚀了吧。就算仍然维持这表面和过去相近的样子，但其实也只剩下那一层还未来得及换掉的表皮。

    “这里的变化，真大啊。”

    萤这样说着，语气不明，浅浅的笑意，却听不出是什么正面的情绪。

    “你觉得难过吗？”古烛试探性地问她，即便由于这么几年的自闭他已然不擅长关心他人，但是如果是萤带话——他愿意尝试。

    “欸？”她一愣，转头看着那个人。

    “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