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吗……？”

    她像是在咀嚼着这样的字眼，略微心不在焉地看向手中纸杯上的文字，细嫩的手指下意识摩挲着纸杯的纹路，“小幸也问了很像的问题啊。”

    “如果真的要说的话，不难过是不可能的，”萤很清楚，古烛对她的了解是五年的时间也无法改变的，如果说她对幸隐瞒心情，幸下意识会顺从她的话语，而古烛——他如果不是确定了，那么根本就不会问出来，“我说我不难过的话，你也不会信吧？”

    “不会。”

    相当直白的话语，古烛在这五年间，本就无心遮掩自己的情绪，也无心去感知别人的情绪，对此他毫不避讳。

    “但是因为不是很难过，”她轻轻晃了晃已经空了的奶茶杯，随手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她抬起头看着微微发灰的天空，“天空……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她记得五年前的天空。

    当然了，记得最深刻的，是那片山谷里抬头看见的天空。坠落的时候，她什么都无法思考，直愣愣的看着上方，蔚蓝纯澈的天空印在她的眼中，直至她的血液变得冰冷，直至她的双眼被人合上之前，那片天空都一直印现在她眼中。

    绝对无法忘记的，在死去的那天，蓝色的，在雨水落下的时候变成灰色的天空。

    那个时候的天空和现在完全不同，如果说曾经的天空是因为雨水云雾才变得灰暗，那如今的天空，却是因为……污染，纯净被玷污，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灰色。

    “你说天空啊。”烛顺着她的话抬头看向天空，神色复杂。即便他并不用心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个世界在发展，以可怕的速度不断向前发展着，谁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如今看来的话，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这难见蔚蓝的天空了吧。

    “是因为空气污染变成这样，”他说道，语气却不像是很在意，“要改变的话很难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那天就结束，”仰望天空的少女轻声说着骇人听闻的话语，以及莫名的浅淡的意味，“真是太好了。”

    这样的言语，古烛未曾想到萤会说出。明明是不甘心的，却说出“在那天就死去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语。

    “天空被污染了，”她自顾自地说着，似乎是在解释着什么，“如果我就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曾经那样的天空，我就画不出来了。”

    ……这是有些可怖的言论。

    古烛一直知道，萧流萤在绘画上有着可怖的天赋。他其实也听说过，在艺术上有天赋的人不少和常人心思不同，而萧流萤一直是包容温柔的样子，所以他以为没有。

    其实，是存在的。

    她太过纯澈了，容不下任何的污秽，甚至连自己的被污染，都会感到恶心。这样的人，干净到了骨子里……如果真的要说的话，的确，她在五年前就死去，大概是保留了她的纯澈而不再被污染吧。

    “但是，”古烛沉思了一会，直言，“你的画，已经没有人能够看到了。”

    “是啊，无论我怎么画，不论我花多长时间去创作……”

    “我的画，也已经再也没有人能够看见了，这种事情，我是知道的。”

    “萤，”古烛突兀地叫道她的名字，然后抬手按在少女的肩侧，见她被吸引注意力偏头看向自己，他问，“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愿望？”

    萧流萤的愿望，会是什么样的呢？这种东西，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在死亡的痛苦和无法完成梦想的现实中浑浑噩噩的死者，已经分不清，所谓的不甘心和最初的愿望。

    “我没有愿望这种东西啊。”

    她没有愿望。她不渴求复生，而能够被称作愿望的，对萧流萤而言，只有从不可能完成的东西。

    不论是画画还是改变那个残酷的未来，前者是本能够成功却被打断的未来，后者是正在自己实现的目的——全都无法被称为是愿望这种东西。

    “……愿望和不甘心是不一样的，阿烛。”

    少女低声说着，反而开始劝慰道，“虽然在那个时候死去我觉得很不甘心，但是，其实我也很高兴。”

    “你能够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只有我一个人死去，真是太好了。”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非常难过，即使是现在也偶尔会觉得不甘，但是，你们五个还能好好的活着，我就很开心。”

    “如果是一定要有什么愿望的话……”

    “活下去，然后完成你的愿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