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饶命啊，奴婢什么也没有干，奴婢真的什么也没有干！奴婢与皇后娘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加害她。娘娘，娘娘您和皇上说啊，娘娘您快还奴婢清白啊！奴婢不想死啊娘娘！”雨儿拉着我的裙摆，声泪俱下。

    沈黎见雨儿是这样的一个反应，更高兴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皇上，您快看啊，宋常在还敢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无辜，若真是清白无辜，雨儿怕什么？又何须抱她大腿？”

    “皇上，皇上您可不能听信沈姐姐的一面之词。雨儿是当初沈姐姐送给臣妾的丫头，她觉得臣妾身边服侍的丫头太少，所以特意送给臣妾的。雨儿待在臣妾身边多时，是个极老实的人，沈姐姐也应该了解她的为人才是。沈姐姐你快说说话呀。”我看向沈黎，不忘先把她拖下水。

    后宫每个小主身边有几个服侍的下人，这数量都是定好了的。我说沈黎嫌我身边服侍的下人太少了，这本身就很有问题。她特特意意送下人给我，背后又是何居心，是好意还是恶意，值得好好深思。

    “宋芷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自己的丫头没有调教好，反倒怪起我来了。我有什么错？我把奴婢送给你是好意，你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这主仆俩蛇鼠一窝，说不定就是她们害的皇后娘娘，依臣妾之见，该把她们统统抓起来，以一儆百才好！”沈黎愤愤地说。

    “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雨儿抬起头看向沈黎，似是难以置信，“您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你个贱婢说什么呢。本宫说什么了？”沈黎有些不自信，语气故意加重了不少。

    “娘娘，您不会真的打算放弃我了吧？您明明说好事成之后会保我平安，原来都是假的。各自保命，才是您的真实想法吧？”

    雨儿站了起来，直直地看向了皇上，气势逼人，“既然如此，奴婢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皇上，当初就是沈贵人命奴婢在宋常在的衣服里下药，使她全身疼痛难忍，为的，就是让她不再受宠。今日之事，也是沈贵人指使奴婢的。她最近一直在喝家里的父亲带来的药方，说是喝了以后包生儿子。可前几日，皇后娘娘怀上了，沈贵人就有些着急。皇上您有三个公主，却没有一个皇子，若是皇后娘娘此番生的是个儿子，那就是嫡长子，将来一定是个太子。可若是皇后娘娘的孩子没有了，那她又生了一个儿子，朝中关于立长立嫡就会有分歧。她的父亲是户部尚书，有些赢面，侥幸成了太子也未可知。她还特意将奴婢送给了宋常在，说是为了嫁祸给她。”

    “啪！”

    沈黎气急一个巴掌甩了过去，雨儿的脸登时肿得老高。

    “贱婢，我同你什么愁什么怨，你为什么要加害于我？你口口声声说我指使你？证据呢？你可有证据？没有证据你也敢胡说，也敢诬陷我！”沈黎瞪着她，面目有些扭曲。

    “证据，我自然是有的。当初你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地去宋常在处，为你卖命，你命人医治好了我母亲。我母亲得的是顽疾，好多大夫都说治不好了，可你为了展示诚意，硬是花了大价钱。试问，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宫婢，你一个贵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宫里宫婢千千万，为什么单单是我？”她又转头看向了皇上，“如果皇上您不相信的话，大可派人去查一查。我娘亲住的那个村庄里的人，都知道有个好人把我娘的病给治好了，还是我的缘故。”

    “沈贵人，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皇上的语气微微有些发怒。

    雨儿既然会这么说，那就说明肯定是真的了。毕竟这种谎没必要撒，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她犯不着，也没那么蠢。

    “皇上，臣妾也是一时糊涂啊皇上。臣妾是贵人，宋常在她只是个小常在，凭什么比臣妾还得宠！臣妾一时想不开，这才干了错事。可皇后，皇后娘娘的毒真的和臣妾没有一点儿关系，臣妾只是让雨儿在宋常在的衣服上撒铁粉，却没有干其他的事情啊皇上。这个贱婢，这个贱婢她真的在诬陷臣妾。什么治病，什么花钱，臣妾一点儿也不知情啊皇上！皇上您要相信我，我的爹爹是户部尚书，一生为皇上您卖命，是老臣了，您就是看在他的份上，也该相信臣妾吧！”

    唉，说沈黎笨呢，还挺聪明，知道派了眼线来。可若是说她聪明吧，她还挺笨。本来皇上的角色就不好看，她还非得提她爹。她爹是老臣没错，劳苦功高也对，可是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她一个老臣之女，就想免去责罚？开玩笑呢吧！

    “沈贵人恃宠而娇，恶毒善妒，即日打入冷宫！宫女雨儿加害皇嗣与宋常在，关入慎刑司，永不放出。”

    皇上面无表情地说完，便有侍卫上前带走了沈黎和雨儿。沈黎走之前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我，很不能将我生吞活剥了。

    只有我和林答应知道，医治雨儿母亲的太医是我们派去的，为的就是雨儿全心的倒戈，将沈黎打入万劫不复之境。

    很多年以后，我在老宫人那里听说了一些有关沈黎的生平，这才觉得她其实也有些可怜。

    沈黎的父亲之所以能够从一个小小的侍郎升到户部尚书，是因为他家里的那些侍妾。他有不少的侍妾，有的是因为花容月貌才被他看中，带回了府上，有些则是因为家世。那些因为家世成为侍妾的，他会用心对待，细心呵护，俨然一个二十四孝好相公，但那些因为姿色才成为侍妾的，一段时间，新鲜劲儿过去之后，他就会感到厌烦，从而不闻不问。

    沈黎的生母，就是一个因姿色而被带回府的浣纱女。刚开始，他真的非常宠沈黎的母亲，后来，沈黎母亲命好，又很快怀上了孩子，他便愈发对她好。什么事情都顺着她，她说一不二。可是孩子降生后，他得知是个女孩，对沈黎母亲的态度就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他开始很少来探望她，就算是来看她，也只是匆匆一面而已，绝不会多做停留。生下了孩子的女人，身材走样，月子没做好的女人，皮肤变差。而他呢，他有万贯家财，换女人就如同换衣服那般容易。

    因为没有老爷的疼爱，所以从小到大，沈黎也不被府里的人喜欢。她身份本就低，不过是个浣纱女的女儿而已，没有一个好的娘家做靠山，以至于谁都可以来欺负她们母女俩。她们的日子过得很辛苦，沈黎的父亲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他没有帮过她们母女俩什么，甚至不闻不问。

    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事情沈黎开始懂得，要想要保护好娘亲，她一定要变强。最强，不过是进宫，当娘娘。只要她能够入宫当娘娘，她就可以保证娘亲不受欺负。父亲，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名词而已，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她的性格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那时候，所有人都瞧不起她们母女俩，所有人都在欺负她们母女俩，她不断地受欺负，逆来顺受。直到有一日，她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竟把一个小哥哥给推入了湖。第二天，小哥哥的娘亲立刻来找自己娘亲的麻烦，她当时就在湘妃帘后面，看着娘亲被骂，看着娘亲被侮辱，她再也忍不住了，就冲了出去，把那姨娘撞到在地。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她一直惴惴不安，唯恐老太太一生气，就会把她们母女俩给赶出去，可谁知道，竟然风平浪静，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老太太是不敢将她们母女俩赶出去的，因为沈家要脸 她们家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若是今日将她们母女俩赶了出去，明日，大街小巷，茶余饭后，这就是老百姓的谈资了。大户人家总是最重视颜面的，所以就算她沈黎把府里闹个天翻地覆，老太太也不敢把她们母女俩给赶出去。

    于是，打那以后，她的性子就全变了。她变得乖张，变得跋扈，变得不可一世，看见人都只用鼻孔打招呼，一副全天下就她沈黎最厉害的样子。但实际上，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她那么那么用心地装出这么一副样子，为的，不过就是掩盖住她脆弱的内心。她不想让人家知道，其实她沈黎什么也不是，其实她很脆弱，其实她任人宰割。说白了，她其实也挺可怜的。她一心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不可一世，皇上就会被吸引，她就可以永远受宠，她的娘亲也可以过上好日子。但是事实上，不过是她以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既可怜，又可恨，也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