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得的,宋芷若,你不要再犯傻了,你清醒一点吧,大庭广众之下,难道还要让人看你的笑话吗?当年已经丢过一次人了,如今,难道还要再丢一次吗?清醒一点,傻姑娘,你不能哭!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着自己,努力在脸上绽开一个如花笑容。
他南宫让算什么,凭什么要我在他面前落泪。看到我难过,难道他会心疼不成?不会的。那他会出声安慰我吗?自然是也不会的。既然都不能做到感同身受,我又何必掉眼泪。
正想着,他已是走到我跟前。我故作轻松地抬起手,朝着另一边比了个方向,道:“公子,既然您执意要见小女子,还给了这么一大笔钱,的确却之不恭。那么,这边请吧。”
他点了点头,跟着我一起往前走。我原本是要将他领去我的房间的,但孙妈妈觉得我的房间太小了,如果让贵客跟着我去,留下了什么不太好的体验,只怕以后都不肯再来了。毕竟我如今住着的,还是从前的下人房,虽然我首秀为她赚了不少的钱,但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认为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客人花重金来找我吧,便也没有提出为我换住处。她都没提,我自然更不好主动提了,此事便这样搁置下来了。
下人房太小,光线也不太好,又有些阴暗潮湿,孙妈妈考虑到这一点之后,便让下人领着我们去了一个没有人居住的空院落。这院子很清静,倒是很符合我的性子。我领着南宫让进了门,待他坐定,就为他倒了杯水。
他喝了一口水,动作行云流水,十分从容:“你方才的那一首《高山流水》弹得很不错。说句冒犯的话,听起来很像我从前的一位故人。”
我听到他这么说,心不由自主地狠狠一颤。我勉强稳住了心神,淡淡一笑,道:“小女子倒不是怪公子冒犯,只是这天底下所有的《高山流水》都是这么弹的,公子何出此言呢?”
他摇了摇头,放下了茶杯,道:“不一样的。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琴音即心声。每个人的心都是不一样的,活泼的,纯净的,清冷的,不同的人,就算弹奏的是同一首歌,最后呈现出来的,那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哦,是吗?”我低低地应了声,似乎是对他方才说的那番话颇有些兴趣,“小女子学琴这么多年,公子的这番言论,倒还是第一次听说呢。不过,虽是第一次听说,倒也是十分有趣。”
“仅仅是有趣吗?”
他忽然抬眼看向了我。只这一眼,我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原因无他,只因这番话。就是从前我说给他听的。幼时我弹琴给他听,他听后,说是与茶楼里的人弹的不一样,可分明又是同一首曲子,问我这是为什么。我告诉他,这是因为心境不同。茶楼里的人只想着快点弹完了事,可我不一样。琴这东西最通灵性了,稍微有点偏差,都会不一样的。
我没有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我的那番话,他竟然都还记得,而且记得一字不差。我忍不住开始想,那么当年他对我,是不是也是动了真情的?是否,并非我一厢情愿,一片痴心呢?
南宫让看我一直不说话,而是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便又开口了:“其实,我说句更冒犯的话,姑娘你听了别生气。你和我的那个故人长得也很像。”
“哦,是吗?那真是太巧了呢。”我说着,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他看到我这么淡定,不禁有些意外,忍不住道:“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惊讶?就算不惊讶,难道也一点儿不生气吗?你们姑娘家,不是最讨厌被人拿来相互做比了?”
他这话里的“你们姑娘家”,说的显然又是我。当年,我曾因为他说了一句“城东豆腐西施的眼睛很像我”,我便动了怒。后来,他哄了我许久,给我买松子桂花糖,特意学了戏法来逗我开心,我方才原谅他。
那些事情发生了太久了,如今回想起来,就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般久远。原来,我和南宫让都已经分开这么久了。
回过神,我淡淡地道:“我像她,那她又何尝不是像我呢,只是公子先认识了她,所以才会是我像她,而非她像我,所以我不生气。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再说了,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这些巧合的存在其实很正常,本就没什么好惊讶的。只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如果公子不介意,可否告诉我那个故人是谁,现下又在何处。倘若得空的话,或许我可以去拜访一下她。毕竟,长得像,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南宫让低低一叹,眼底有悲痛闪过:“抱歉,并非我故意不想告知,只是你见不了她了,因为她已经死了。而今天,正好是她的头七。”
我点了点头,佯装遗憾地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可真是可惜了,我和那位素不相识的姑娘还真是没缘分呢。终究还是遇不到啊。”
他低低地笑了,不说话,而是拿起了杯子,自顾自地又饮下了一杯茶,目光开始渐渐失去焦距,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又或者,他在回忆些什么。
他是在想我吗?是在想我们过去之间的点点滴滴吗?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他回过神,又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而后仰头喝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他的耐性还是那么好,我却有些坐不住了。
我不停地在心里告诉我自己,我不能输。这就是一场持久战,谁先离开,谁就是输了。我已经在他面前输过一次,决不能再输第二次。
“快点走开啊!你这个贱婢,拦着我做什么,还不快点儿给我让开!你知道我是谁吗,竟然连我也敢拦着,简直是反了天了!我告诉你,我的相公在里面呢!里面的人那可是我的相公,大晚上的,却在一个青楼女子的房间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跟我说那个贱人卖艺不卖身?谁信啊!我呸!”
门外响起了沈清微的声音,似乎是她想要进来,可是翠儿拦住了她,于是两人起了争执。
我看了眼南宫让,见他似没听见一般,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啪!”
沈清微看上去是个大家闺秀,但其实和沈黎一样,都是被父母娇宠到大的,方才估计她扬手扇了翠儿一巴掌。
这里是怡红院,又不是她的巡抚府。翠儿是我的奴婢,不是她们家的下人。
“公子,恕我冒昧,外面那位泼妇骂街一般的女子,可是公子的妻子?”
南宫让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我,道:“你误会了。她不是我的妻子。她只是巡抚夫人。”
我心头一动,强忍住心底的异样,接着开口道:“我不管她究竟是谁,既然她是来找公子你的,那就是与你有关。我们怡红院还要做生意,而翠儿,也还要服侍我,所以公子,我想你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吧。”
他又笑了,这次带了些许宠溺。
起身,退开门,对着一脸怒容的沈清微道:“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怕是你的魂都要被这狐狸精给勾去了!她人呢?让她给我出来!”
“你闹够了没有?”
“我闹?南宫让,你当初哭着喊着说要娶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闹!我为你谋来官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闹!现在说我闹!男人真是过河拆桥!”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不去!”沈清微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气得满脸通红。
“走吧。还是说,你想让人看笑话?”
沈清微最重视自己的颜面,听了这话,忙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她,气不打一出来,只好拉着南宫让先回去。
“你还好吧?”我问翠儿。
“没事。从前偷包子被人追时,比这还惨呢。”她弱弱地回道,还是那一副怯生的模样。
“唉。”我又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和鼓励。
她冲我笑了笑,满是辛酸。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我刚想睡下,窗外有了动静。
我打开窗子一看,果然是陈公公。
“陈公公今日前来,不知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娘娘猜对了,奴才的确是有一件大事,且还是一件大喜事。奴才啊,是来给容嫔娘娘您贺喜来了。”
“哦?”我惊讶地挑了挑眉,“我吗?我何喜之有,又从何而来?”
“奴才贺喜娘娘的回宫之期有望了。娘娘说说,这难道还不是大喜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看着他,变了脸色。
“奴才接到消息,说是三日之后,皇上将微服私访,届时奴才会安排好一切,引皇上前来,这剩下的嘛……想必奴才不多说,娘娘您也明白。”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倾我所能,留住皇上。即使留不住他的人,也会留住他的心。”
他点点头,似乎很是满意:“既然如此,奴才也就放心了。娘娘您早些歇息吧,奴才先行告退。”
“嗯。”我淡淡地应了声,点点头。
其实他说出回宫的时候,我的心里闪过南宫让的脸,有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