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楠楠的突然动作，是生命来不及防备的。不光生命来不及防备，黄犬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一直呆在一边的女孩突然神经地拿出了一把刀子来。

    生命看着余楠楠不知所措地将刀子从自己的腰间拔出，染血的红刀子看得他一时眼花缭乱，他自己也有种苍白无力的虚弱感和莫名的伈伈心颤。

    一滴一滴的鲜血从倾斜的刀尖滴落，在荒古的土地上绽开。微微倾斜的刀尖，随着一滴一滴的鲜血滴落，有种东山再起的趋势。

    可是奈何黄犬在一旁发出闷闷低沉骇人的鼻音，这让余楠楠脸色煞白，目光呆滞。

    “哐当！”

    夺命刀落在了地上，发出旋脆冷凄的音。

    生命扯了一块布条，忍着剧痛，颤抖着堵住了伤口。他的手一半已经被染红，被自己的血液所染红。

    鲜红的血液像是遥远的红霞一样诱人、夺目，他的眼前冒出了许多不存在的虚影，虚影虚了，人也就虚弱了。

    直到这样目光呆滞了一段时间以后，余楠楠突然目光变得尖锐，捡起了刀子就朝着生命的心脏迅速地刺去，然而终究被早有防备了的黄犬拦下，一柄夺命尖刀也就飞到远处去了。

    “你杀了我吧！”

    余楠楠两手空空，她已经没法再想着捡起刀子偷袭这种事情了。她脑子一空，万念俱灰，悲戚地落泪，然后怒目盯着生命。

    她怨生命：“你看着我干嘛？杀了我，快——快杀了我！”

    生命依旧不说话，只是捂着腰间的手更用力了，脸上的难受仿佛减少了。

    “你快杀了我啊！”余楠楠一边落泪，一边大叫。

    生命缄默着，然后目光清晰地与她对视。她目光躲了几下，马上便咬紧了牙关，很愤怒，怨气也很大，这不假。但是，在生命眼里，他知道，或许这些强烈的极端情绪后面，立刻便是无可留恋、万念俱灰的失望与惘然了。

    生命闭了闭眼，强忍着腰间传来的阵阵刺痛，他想要开口说话。

    七年前，老爷爷还在的时候，是生命最安逸的时候，也是余楠楠最高兴快乐的时候，同样是最幸福的时候，都在七年前，这是他和余楠楠的相似之处。因为那个时候，生命虽没有父母，但有妹妹，有老爷爷，也有自己的简单事情可做，安逸而让他欣然。

    而那时的余楠楠，也是天天跟在父亲的身后，生命也常常听到她的笑声，那是父亲还在的笑，奶奶还健康的笑，这样的笑声，和现在的她简直判若二人。

    生命自己也是清楚的知道的，自从老爷爷走后，村子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般锻炼有成，仅仅是自保就已经够艰难了，更别说还要保护妹妹，还要照顾理想，其中艰辛，他是想忘也忘不了。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很幸运。他毕竟还有信念，一个让他坚持生活下去的信念，这信念便直接来自妹妹，来自唯一的家人。

    可是，余楠楠却不一样。余楠楠父亲死后，她本就伤痛无比，而紧接着，奶奶又疯了。可她又不能抛弃奶奶，她还要照顾奶奶，简直雪上加霜。

    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变得沉默且孤独，没了笑，他也时时听到有她悲哀的哭声。又过了不知多少日子，笑依旧没，奇的是哭也没了。

    至那时候开始，生命也开始打猎生涯，记忆中几乎一年也见不到她的身影几次了。

    唯一的几次，还是在给她送肉的时候……

    “余楠楠，阴阳边缘的徘徊者，她阴阳中徘徊着，做事情空洞着，有时大方，有时自私，有时又自私又大方……这是她的一种不平，虽然说是不平，但只是她的一种安分的空论。因为她的心大抵将近死了。死不能死透，活不能活够，就像是不冷不热的温度，不新不旧的鞋子，看上去让人杂念丛生，厌烦之至。”

    “我开始，不觉她的存在……倒也是事实。”

    生命心中想。他不察觉她，是因为自己的意识到，所以才察觉。也所以才算是不察觉她的存在吧。

    但是……

    他死死地捏住了手指，正是因为察觉到了，所以这次才一定要说出来。过去的已然过去，现在的才作为现在存在！

    “你要我杀你，可以，但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事情，是非要这样做才可以的。”

    “你很想知道？”余楠楠看着生命，问道，“我告诉了你，你就会杀了我？”

    生命不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是么……”

    余楠楠似乎放松了，轻呼出一口气，便道：“要我这么做的是余大力，给了我这把刀的也是余大力，他要我跟着你，然后杀了你，并挖出你打猎的秘密，做的到，不仅日后帮我和奶奶活下去，还告诉我父亲的死因，而做不到，我会无声无息的和父亲一样，被他们杀死。”

    “余叔……你父亲！”

    “父亲是被余大力他们杀死的，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时候，怎么死的……连带着人和种子，全不见了是事实。”余楠楠看着生命惊讶的表情，声音低沉的解释道。

    余楠楠的解释，也是让生命恍然有所顿悟。是的，仔细想想，他确实不知道余叔是怎么死的，就像老爷爷一样，突然某一天就不见了。

    可是生命有直觉，也有证据说明，余叔的死绝对是死了，死的不正常！

    他曾经也想过，这背后的真相，只是现在余楠楠，却是直接告诉了他，是被余大力等人害死的！至于为什么要害他，其理由生命想都不用想，大致也都猜到了。

    “种子，觊觎余叔的种子和大村落搞好关系！而以他们的贪心，想要产生杀机，夺取全部，又是当初那个时候……一切，也就说的过来了。”

    生命理解了这些并不意外，可是让他意外的，反倒是余楠楠。余楠楠，既然早就知道了这些？

    那怎么还会……

    “余大力既然和村里人商量好了事成之后会告诉你父亲的死因，这岂不是变着法子说你就是他们豢养的畜生吗？你却还要……莫不是真的想要苟且偷生？活一时是一时吗？”

    “苟且？苟且又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余楠楠忽然愤怒的大声叫道。他看着生命不解的样子，捏紧了拳，然后说道：“你以前会多分给我们一些食物的吧，不是吗？直到奶奶傻了，但胃口大，会给我们多分一些事物的吧？可是后来呢，你再也没来看过我们了，你这算什么意思？你干脆就不要念及当初父亲对你还有你妹妹的恩惠了！”

    “至少，我也不会整日整夜的牵肠挂肚，催眠自己说你一会儿就来了，你一会儿就来了，我，更不会到了后来为了吃饱，有的时候也会吃掉一点奶奶的份了……那种吸毒一样摇摆又克制……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的感觉，你知道吗？”

    “别假惺惺了，生命！曾经我们是朋友，但是后来，我们已经不是了！”

    “呵呵，哈哈……”她突然大笑了，仰着头笑，然后正视着生命道，“我这个人啊，真的是软弱，连这种话要到这个时候才说得出来，是面子吗？还是为你考虑呢？”

    “我真笨，我早该这样果决了，那样的话，你早就死了！”余楠楠的目光突然锋利了起来，仿佛也可以杀死人，她说，“我讨厌你，生命。”

    她说着，一下子就崩溃了，疯狂了，大笑了……因为，她的声音一下子就虚弱了，也同时落泪了。

    她始终抛弃不下根深蒂固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