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三日,好在老天眷顾,今日既无风又无雨,天气着实晴朗和畅。
秦殷一大早便在市集准备食材,一人忙碌至晌午,总算做了好一桌子的佳肴,虽不如大户人家里的珍馐,但精美的菜肴的也煞是好看。
等到了一中午,也丝毫不见那抹白色的身影,秦殷微微有些失望。
他许是被什么忙事缠住了呢?她便怀着这样的希望,望着窗外日升日落,一人等到了傍晚。
待到历经一些人情世事之后,回首这一往事,才觉得着实可悲。
可笑她现在还怀着少女的心思,丝毫看不透人心,心心念念的盼着一个对她薄情至极的男人。
就在望穿秋水之刻,凄清的月光下忽然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柔柔月光如水,尽数撒在那天神雕刻的脸庞上,洛石南踏着凌乱的光辉,一路走来,眸色微微有些沉郁。
秦殷欢喜起身,迎他进屋。
为他端好上刚热好的酒菜,洛石南随意吃了几口,便不停地灌酒。
酒灌进喉咙里犹如烈火烧喉,呛得人喘不过起来,似乎又有什么烦心事困扰,眉头一直未舒展开来,明明从不喜爱喝酒,却非要用酒精麻痹自己。
他似乎极不擅饮酒,才灌了几小杯,面色就已醺红。
“公子,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秦殷觉得今夜的洛石南有些怪异,忍不住出声问道。
回答她的只是人倒在桌子上的声响。
她凑近洛石南的脸,细而长的睫毛微微有些卷,唇色浅浅,因醉酒而醺红的脸甚是诱惑,几缕月光撒下,他醉倒的模样就像是熟睡的天神,秦殷一痴。
洛石南突然睁眼。
秦殷一惊,还未反应过来时,洛石南一把将她抱住。
白色的衣袖在月下飞扬,淡淡的玉兰花香逶迤,辗转身侧的月光柔情似水,因这一刻相拥而显得朦胧至极,如冰上洒落的雪莲,皎白的霞光交织丝毫看不真切。
洛石南将她抱的很紧,仿佛要嵌入骨子里。他面色泛红,将下巴放在她的肩头:“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颈侧蓦然有些湿润,秦殷一怔,他好似……落泪了?
“你是我的唯一,你不会有事的……”
秦殷因这一抱脸颊如水面上的海棠,冰冰凉凉的风月晕染在心头,迎风绽放的红让月娇羞。心完全沉浸在此刻的缱绻情意里,以至于完全没有听见使得她悲凉一生的那一声喃喃。
“晓晓……”
下:
“丑八怪,今天唱的是什么戏啊?”
白丝如雪散落在塌边,少女半倚在塌边,朝进门的男子招了招手。
男子从怀中拿出一叠的白纸,递给少女。
少女欣喜的接过纸卷,苍白的脸颊显出几抹如曦笑意:“好美的女将军啊……”
“喜欢?为什么?”男子疑惑的看着少女赏画的模样。在他看来世间所有滚滚烟尘都是虚无缥缈的,朦朦胧胧地又抓不住,如何会让人欢喜?
“因为很漂亮啊,很武威的将军……我很喜欢。”少女放下手里的画,仰头望着男子,“你知道吗?我娘舞戏可好看了,当时全洛阳的人都喜欢看娘的戏,尤其是我娘唱木兰戏,演的可威风了,我来给你唱一段啊。”
少女有模有样的捻起手指:“尊一声贺元帅,细听端详,阵前的花木兰就是末将……噗——”不过才唱了几句,猛的吐出一口血,殷红的血液撒在月白棉被上,如一朵彼岸悄然无息的绽放,触目惊心。
“晓晓!”洛石南一惊,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茯晓。
茯晓虚弱的支起身子,擦拭掉嘴角的血迹,抬头时弯弯的眉眼略微有些惋惜:“看来还是不如娘,才唱了两句就……”瞥见了身侧的白发,微微垂眸。
我是个为了死亡而出生的人,出生起便患有怪疾,天生白发,娘红颜薄命去的早,爹看我满头白发,觉得是个妖怪,就将我丢在这深山野林之中,任我自生自灭。
我本以为我是被森凉命运抛弃的那一个,满心悲凉即将死去之时,却遇到了洛石南。
洛石南不嫌弃渗人的白发,将我安顿在这木屋子里,我喜欢听戏,可身子素来虚弱,塌都下不得,他便不辞辛苦地去山下的戏楼画戏。
我想,我能遇到他,是老天对我的怜悯。
“大夫说,”洛石南深呼吸一口气,平息一下方才窒息的心境,“不可以乱动,不然,会……”
每每提到那一个字,心一刹破碎。
“丑八怪不可以说那么不吉利的话……”茯晓拿起画卷,重新翻看起来,看了一边之后,觉得有点不对劲,数了一数:“咦,丑八怪,平常都有十张画,今天怎么少了一张?”
“借了。今天,帮了人,要奖。”洛石南伸开双臂,一个讨赏的姿势。
茯晓眨巴眨巴眼睛,俯下身子,对着他如玉的脸庞,吧唧,亲了一口。
感受到脸上湿湿柔柔的触感,洛石南像一个得了父母夸奖的小孩子,满足的勾唇。
淡白发丝间,映出一双泛红的眼眸,氤氲水汽中夹着几缕不舍。随即,她抬起头来,“丑八怪,我还想看,你明天去帮我把画讨回来好不好?”
他点点头:“好。”
……
“晓晓,画,给你。”洛石南从怀中取出完好无损的画,递给榻上的茯晓。
茯晓指尖摩挲这画卷,画中戏子美颜倾城,红衣妖娆中又带着几分傲气。
“真好看……”
“她说,邀我做客,我想,你一起。”
“这画中戏子吗?”茯晓眨巴眨巴眼睛。
“嗯。”顾石南点点头。
“能见本人了,哈……”茯晓欣喜一笑,笑意渲染如春色满园,洛石南看她高兴的模样,淡淡一笑,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泛白的头发,眸中的点点情意,如苍穹之外的星空般璀璨,柔柔笑意仿佛覆着玉兰的冰雪逐渐融化,化成一滩清澈地湖水流淌在心房。
……
拂晓刚至,第一缕晨曦照耀大地,洛石南轻轻敲了敲屋门,“晓晓,起来,看戏子。”
屋内没有半点声响。
洛石南以为是茯晓睡的太熟了,又敲了敲门。
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晓晓,真懒。”洛石喃嘀咕道,干脆推开门踏进屋子。
虽然晓晓说不可以随便进女孩子的屋子,但是他日日都进习惯了,没什么的。
茯晓倒在塌下,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嘴角的血泛着莫名的黑,映在薄薄的皮肤上,怖人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