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后,嫁给朕以来,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他搂住我的腰,把玩捶落在胸前的发丝,轻声问道。
我看着他,唇畔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未能说出口,一时之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淡淡的开口:“母仪天下。”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月后,他便带兵亲征,讨伐郑国去了。
临行前,他身着金铸盔甲,腰间挂着玄黑佩剑,冰冷的盔甲,摸着让人觉得寒颤,这是我没见过的他,他对我说:“既然你喜欢这整个天下,那我便去为你讨来!”
我从金丝绣成的袍袖中拿出一块素白手帕,上面绣着一枝淡绿茶花,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一句:“不要弄丢了。”
话落,又觉得实在放心不下,忍不住叮咛道:“边塞寒冷,多加点衣物,饭菜冷了,不要嫌麻烦,记得热一热,受了伤也不要放那不管,一定要带上御医诊断……”
话太多,却没有时间可以一一诉说。
“朕的皇后过忧了,朕贵为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受到这些小事的困扰。”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眼看着他转身离开,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只化作一句:“夫君,保重!”
他回头对我笑了一下:“放心吧,朕很快就回来!带着凯旋之音,带着你的心愿,一并回来!”
他走后,我走上城楼顶上,殷红凤袍长摆及石阶拖曳数尺,我盛装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默默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我的夫君,他是齐国的皇。他怀中要护的,不仅仅是他的妻子,还有他脚下万里的土地,和不计其数的子民!
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他为帝三年,三年来,他未曾纳过一个妃子,后宫空荡,仅仅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自他那日讨伐离去之后,我没有再穿过那华丽端庄的凤袍,每着一身素白锦裙,粗布衣裳,天天立于城墙之上,等待他的归来。
他春季走的,如今也是春季……又一年,下雨的时候,我便执着一把油纸伞,素白罗裙,立于城墙之上,遥望着远方。
一年,两年,大雪,又是雪,这倒是几年来难得的大雪,大雪纷纷,从天空挥洒而下,无不透露出寒意,我披着白色的狐裘,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与白茫茫的景色融为一体。
我等的人还未归来,可我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
“咳咳……”我用手抵住嘴巴颤抖的咳嗽了一声,张开手掌,上面竟多了些血迹,我淡淡的拿出手帕擦拭,毫无应有的惊讶。
有些忠心的丫鬟看着,也有些不忍的劝道:“娘娘,郑国地势虽好可兵马却弱,皇上他迟早会回来的,不过要费些时间罢了,不如您先回寝宫歇息吧。”
我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我要等的,从来都不是帝国的君王,我等的,是我离家还未归的夫君。
很快,我已然没了站在城墙上的力气,现在的我,只能躺在床榻上,我命人造了座离城墙最近的寝宫,只为可以最先看到他归来的身影。
后来,我身体越发虚弱起来,这一日,隐约间,我似乎听到了白旗飘动的声音,还伴随着点点乐音。那声音,我认得出,是……凯旋之音!
这三年来,我第一次笑了,我知道,他回来了,他带着我的心愿一并回来了,只可惜我再无法跑进他的怀里,现在的我,动弹都很是艰难。
过了许久,我眼前开始模糊起来,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耳边,似乎传来他的怒吼:“你们这群没用的御医,朕的皇后怎会虚弱成这幅模样!”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经常咳嗽,还伴随着血迹,脱形身热,脉小以疾,乃是肺痨的症状……”
紧接着,我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盔甲未变,身上还带着血迹,那是敌国亡国的血。
他颤颤巍巍的向我走来,眼角有泪痕滑出,我艰难的伸出手,虚弱的喊出一句:“夫君……”
我终于明白将死之人是怎样的,明明一点都不困,眼睛却很难睁开。
慢慢的,已有些看不清前方了,眼前越来越模糊,只隐约看到模糊的一团黑影向我走来。
他颤抖的走过来 想握住我的手,哽咽的喊了一声:“皇后……”
我有些失望,我最终,还是没听到那句呼唤,我缓缓闭上眼睛,就在他即将触碰到的时刻,手,重重的垂落在塌……
我嫁给了他六年,他陪了我三年,离开了我三年,最终,还是带着遗憾去世了。
“皇后——”他冲到她身边,紧握住她已落下的那只手。
“皇上节哀啊,以龙体为重!”所有在场的御医和侍卫婢女一并低头跪了下来,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你听见了么?朕带着凯旋之音,带着你的心愿一并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朕好不好,就一眼……”
不管他再怎么深情的呼唤,她终是听不到了……
他跪在她的床榻边,泪水滴落在她的脸上,可她却毫无知觉。
一个侍婢忽然起身,拿出一封信件递到他的手上,哽咽的开口:“皇上,这是皇后娘娘几日前写的,她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日,怕您凯旋归来看不到她,特意吩咐我等您归来的时候交给您……”
他连忙起身,一把抓过信件,打开来看:
皇上,这恐怕是我第一次叫你皇上吧,我也从未自称过臣妾,而你也没有计较过,想必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凯旋而归了吧?可惜我已无法说出那句:“臣妾恭迎皇上!”即使活着,我怕是也说不出。
知道为什么每次你叫我皇后我神色总是淡淡的么?因为你每一句的皇后,总在提醒着我,我的夫君,他是齐国的皇,他怀中要护的,不仅仅是他的妻子,还有他脚下万里的土地,和不计其数的子民!
临行前,我送了你一块手帕,上面绣着一朵淡绿茶花,那是我在你临行前一夜绣的,叮嘱你不要弄丢了,也不知道手帕还在否,你知道绿茶花的花语是什么吗?就是一家人啊,所以,千万不要弄丢了!
还记得那个时候,你问我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时候,我已知道我患上了肺痨之症,我知道你素来喜爱行军打仗,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不希望用一个即将消亡的身子来束缚你!
那个时候,是想说的,从来都不是母仪天下,仅仅只有八个字而已。
我每次都喊你夫君,其实是希望你能唤一下我当初的称呼,只可惜,今生是无法听到了,也不知最后一面见上你没有,夫君,我死了以后,将我遗体火化,让骨灰随风飘散在大地上,夫君,来世,你可一定要听我的,切莫入到帝王家!
致夫君
齐年二五若芷留
袖中的手帕顿时飘落在地,原本淡绿的茶花上多了点点血迹,那是敌国亡国的血。
“娘子——” 偌大的寝殿之内,是谁的喊声如此撕心裂肺?
“朕的皇后,嫁给朕以来,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桥下作画,流水人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