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样的羞辱,才能让这么善良的一个人选择如此极端的方法?到底是多么歹毒的人,才处处对她这般柔弱无争的女子动手?
最悲哀的是,她的死显然不值一钱。
叶将军在朝堂上如日中天,叶府又有极其深厚的底蕴,孙太守不愿与之结恶,便将此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孙晴雯这个名字最终和尘埃一样湮没在时光中,无人铭记。而那些作了恶的人们呢?仍旧快快乐乐开开心心,活的滋润无比。
凭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
她想如果孙小姐在九泉之下得知,也不会瞑目的吧。
幸好这世界上还有一个闻卿。
她改名换姓千里迢迢跑到这北淮,费尽心思进叶府,为的就是去看看那些牛鬼蛇神到底有多么可怕。就算偌大的叶府是地狱,她也要拔掉那些恶鬼们的长舌,砍了她们的手脚,将她们钉在该忏悔的墓碑上,一个一个的送上西天。
闻卿暗暗笑了,一双清浅的眸子里满是冷冽宛如毒蛇,随时做好将那些人至于死地的准备。孙晴雯怎么死的,你们就要十倍百倍的奉还归来!
她撩动车帘,望向这繁华的姑臧大街。神色很淡,将耳畔的碎发撩至耳后。
清眸一抬,忽然与归月阁上的青衣公子视线相交,闻卿不知为何失了神。
鼻尖下木兰淡雅的花香萦绕周身,一股极为奇怪的心安回荡心间。她,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人。
……
无端的花雨落了叶清臣一身,他笑笑轻轻将肩上的花瓣拍去。丹凤眼的尾稍尽是笑意,姑臧的秋季是梨花开的日子。
空气里,都是他怀念的味道。
叶清臣并不讨厌边境的沙土,也很喜欢和将士们在那里骑射。只是这姑臧和边境的意义对他不同,所以每次回来都是心情愉悦。
思绪涌上,叶清臣忽然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望向身后。
老旧的马车夹在队伍中缓缓前行,褐黄色的包浆木板阻挡视线。他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木片,依稀看到那张尖尖的小脸,有些清冷的模样。
那是他副将的女儿,一个不大的女孩子,心思却是极为稳重。
蛮夷之战那场激烈的战场厮杀中,他的副将苏宁帮他挡了致命一枪,红缨直透其胸膛,鲜血四溅。
他拼死将苏宁带回了军中,却仍旧抵不过他失血过多气息奄奄。临终前,苏宁抓着他的手说他唯一放不下的是家中尚幼的女儿,恳求大将军日后代以照料。
苏宁常年驻守在外,举家都搬迁至边塞。妻子在一次流寇侵扰中被杀,只余一儿一女。儿子四年前参军,如今被调遣往西北境地,女儿年方十六,性情淑惠,娇媚可人,每次来军营给苏宁送饭食,总能惹得一帮子小狼崽子们兴奋地高呼。
听说想给苏宁当女婿的,能从军营南门排到北门。
想到这里他忧愁的眉宇终于舒展,忍不住笑了笑。方一展颜,忽而记起她新丧亲父,又与哥哥联系不上,想必心中痛极,却因着性格要强不言不语更不抱怨。
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自心头升起。
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苏宁也不会死。
他欠她一条命。
队伍继续前行,叶清臣这心却没有之前那般愉悦变得有些沉静,深深望了一眼老旧马车,他转过头目视前方。世上最难还的便是这人情债,一条人命,他拿什么来还,才可以还清啊。
叶府门前早已围满了奴仆杂役,个个面带喜色,努力朝着街道那头张望,眼巴巴等着他们的主子归来。
一个月前叶家便收到家书,说队伍不日将还。征战沙场的男儿用血肉建功立业,最是被家人牵挂担心,就怕哪一回回来的,不是骑着大马威风飒飒的自家儿郎,而是凄冷冷的骨灰一捧。
叶府原本是个大家子,可多年前时局动荡,先是死了大哥后又去了家主。一来二去,就只剩下了叶清臣这位嫡系二公子。
此时这位掌家的老夫人正由一名娇小女子搀扶着站在门口,往日严苛寡淡的脸上多了几分焦急之色。
旁边女子见此劝道:“姑姑莫要着急,方才那小厮报说郎君他们已经进了长乐大街,这会子想必快到家了。”
陆氏听了没多少反应,仍旧直勾勾盯着街口,本意表现一番的女子自己落得个没趣,便讪讪地闭了嘴。
片刻之后,一队黑压压的人马出现在街道那头,在场众人都兴奋起来。
“将军,到家了。”
老夫人眼眶通红,情不自禁往前迈出几步,泪水潸然而下,“臣儿……”
叶清臣到了府前,立马勒住了缰绳。一身盔甲套于身上,阳光衬下蓬荜生辉。
搀扶着老夫人的女子瞳孔微睁,一时间竟是看入迷了。
她本名沈恬,是陆氏的嫡亲侄女,也是这位叶大将军的嫡表妹。
沈恬乃是沈左相唯一的女儿,疼爱有加。沈恬性子桀骜不驯,自幼时在围猎场被叶清臣救过一命。心中便暗自相许,夜深人静总梦见与叶清臣白头偕老。
却不想,皇帝赐婚孙晴雯与叶清臣,真真是让她咽不下这口恶气。
想到这里,沈恬眉间煞气一闪而逝,心头冷笑。幸好那姓孙的死得及时,否则等着表哥回来,岂不叫她翻了身。
沈恬痴痴望着打马上爽利翻身下来的银甲将军,唇角不由得溢出甜蜜,正想陪着姑姑一同上前去迎,却见他下马后朝队伍侧后方一辆老旧马车走去。
“这是……”陆氏疑问。
沈恬心头咯噔一下,没由得紧绷起来。
叶清臣走过去轻轻扣门,而后将马车里一位披着斗篷的女子扶了出来,眸色柔和,“这是我的义妹,今后就住在咱们叶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