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的人直肠子没心没肺,收礼的还不知轻重么?人家送你如此贵重的物品你就收了,这叫府里其他人怎么看你闻卿?老夫人怎么看你?
她们会说啊,到底是边远荒凉地方来的,连点基本的素养都没有。人家府上感激你对你好,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扭头望见身边多出来的三人,她上下扫视一番,还算满意地点点头。宋嬷嬷挑人倒是有些眼光,这三人一看就是老实不多嘴的,自己这里平常没什么事,听话是最重要的一条。
至于说保密,她压根就没指望她们。
自己这个外来的陌生人忽然住进富丽堂皇的赵府,就不信老夫人会对她没有一点警惕心。这三人照顾她不假,监视更是真的。毕竟老夫人才是她们真正的主子。
闻卿没想要改变目前的现状。
她刚来叶府,无所依凭,借着这些个耳目让老夫人或者其他人,对自己放松警惕才是应该做的,会咬人的狗不叫嘛……咦,这个比喻好像不太恰当。
“你们叫什么名字?”她问。
“回禀姑娘,奴婢无名,还请姑娘赐名。”直到她开口,那三人才张嘴说了话,方才是一直恭敬地沉默着。
她们被分到明月轩,明月轩的主子就是她们的主子,主子不发话,奴婢没有说话的权力。
略一沉吟,闻卿道:“既然如此,你叫知秋,你叫明信。”她伸出手指在前两人身上分别点了点,最后落到那老婆子身上,“这位嬷嬷原来怎么称呼,现在就怎么称呼吧。”
“是。”老婆子叩拜,“奴婢贱名不敢污姑娘耳朵,府里头人都叫我姑老婆子。”
“那以后我就管你叫姑婆婆。”
闻卿转头望向自己的住处,因为来的太突然,这里是临时决定划给她的。虽然风景不错,但长时间没人用,不免堆积了许多灰尘。看看身后几人,再看看这陈旧的小轩,今天下午就先把这里收拾干净了再说吧。
刚开始三人死活不敢让她拿扫帚,碍着她是主人的身份无法反抗,最终只能跟她一起打扫了。
或许是闻卿的性格柔和,叫人不自觉放松心理防线,没多久的功夫两个年轻的丫鬟就跟她熟络起来,话也稍微多了点。闻卿旁敲侧击的提了几句,她们便叽叽喳喳的说开了。
“表小姐有大半时间都在咱们府里头住,她是老夫人的族家侄女,与老夫人素来亲厚。”
“叶二公子常年征战不在府上,连续三五年不回也是常有的事儿,和老夫人离多聚少。以前回来最多不过待上三月多,接到圣旨便又匆匆走了,也不知这次能待上多久。”
耐心地听完两个丫头天南地北的乱谈,她状似不经意问了句,“我初来乍到,识人不全,到不知嫂嫂住在哪里,好叫我去拜会一番。”
才活跃一点的气氛立即像是被水泼灭的火苗般寂静。
好半晌,性格稍微浮躁点的知秋才憋不住低低道,“夫人她……她已经过世了。”
“怎会如此?!”闻卿故作惊讶。
“夫人素来身体不太好,叶二公子又常常不在家,她一个人不免难受,日子长了就……”知秋在闻卿的鼓励下继续小声说道,“奴婢虽然未曾有机会侍候过夫人,却晓得夫人是个格外善良温柔的人。”
姑老婆子和明信都没有说话。
明信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可惜。姑老婆子到底活了几十年,比这两个相对单纯的丫头不知道深了多少个层次,听着众人说这些,只是面无异色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不知姑婆婆可知道些什么详情?”闻卿忽而将目光转向她。
姑老婆子顿了顿,低眉顺眼,“奴婢不知。只是姑娘似乎对夫人的事情很关注。”后半句说的颇有深意。
“毕竟是兄长的正房,我如何能不关注。”
听出她话里的试探,闻卿正言道,“兄长待我恩重如山,嫂嫂自然也是我的恩人。我自知人单力微,说报恩难免叫人见笑,但仍旧想回报这一番情谊,本想着多得知一些嫂嫂的消息,哪怕与她说说话聊聊天也是好的,竟不料……”
她眸中泪花隐隐,眼眶微红。
见此两个丫鬟跟着红了眼眶,有心去安慰,碍着身份差距以及贫瘠的语言表达力,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闻卿用手帕沾了沾眼角,回头见两人惨淡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笑,眼角还挂着泪花,嗔道,“你们两个倒是哭什么?”
“奴婢是听了姑娘的话觉着伤心,见姑娘一哭,自个儿便忍不住了。”多嘴的知秋挺委屈地回道。
几人说说闹闹总算是将明月轩清扫干净,待伸了个懒腰抬头望天,发现已然是晌午,到了吃饭时间。宋嬷嬷今儿上午说过,老夫人吩咐叫她中午时候一起过去吃饭,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
因着初来乍到,没发月钱和首饰衣物,加之之前的闻卿不过是小户穷人一个,自然不会有多值钱的打扮。
正准备换一条自己带过来的干净裙子,外头忽然传来陌生的声音,出门一看,原来是个青衣丫鬟,说是奉了宋嬷嬷命来给姑娘送衣物。
贴身丫鬟惜春将东西接过来,说了声谢,那丫鬟回礼之后离去。
青衣丫鬟送过来的是个布包袱,打开一瞅,内里放了个小妆奁匣还有两套罗衫裙。裙裳用的是名贵的江南云锦织就,上边精湛繁复的花纹,一看便知是绣法极其高超的绣娘织的。
妆奁匣里头放了几件首饰。一双珊瑚翠珠耳环,一只镶宝双层花蝶鎏金簪,一个烧蓝镶金花钿,一个累丝嵌宝石金凤璎珞子……唯独没有,手镯。
如此明显的警示,闻卿不可能不多想。
莫非先前那一出,老夫人已经知晓了?
她只觉得不可思议,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可若不是如此,怎么解释这一套唯独缺了手镯的首饰?
宋嬷嬷一个下人,根本没有将这些昂贵的配饰发给自己的资格,这府里能指挥动她的也就只有老夫人一个了。
看来老夫人果然知晓了方才的事,就是不知道她是什么看法。
选了件淡青色的裙子换上,对着镜子整理一下仪容,将妆奁匣里的金簪插入发中,其他的没有动。包括那只手镯,被她一定放在了匣中。
一切收拾妥当,闻卿带着惜春朝老夫人的住处而去。
筹谋了这么久的计划,终于要展开了。一步一步走在青石板砖地面上,闻卿血液抑制不住地沸腾。
沈恬,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就是那个最关键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煽动赵明义的那些妾侍,一同对毫无反抗之力的正妻下手,最后毁尸灭迹,不了了之。
身为她嫡亲的姑姑,这位貌似端正不偏不倚的老夫人,只怕也逃脱不了包庇窝藏的嫌疑——这些还需要她日后好好调查。
最后是那位大将军赵明义,若不是他纵容,妾侍们敢放肆到这种地步?况且就算妻子死了,他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那模样就像是死了阿猫阿狗一样无关紧要。
真是丑恶啊。
这个豺狼虎穴之地,这个肮脏的府门中,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伪善地生活,今天她也正式加入了这里,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孟江雪轻轻勾唇一笑,眸中讽刺一闪而逝。
饭堂上该到的人都到齐了,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任嬷嬷站在旁边,孙诗筠坐在下手首座。那个位置本应该是赵家正妻主母坐的地方,也不知道她怎么有脸堂而皇之地坐上去。
赵家将军府这一支本就人少,那些妾侍之类的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加上赵明义没有子嗣,整张饭桌就显得更加冷清。
“拜见老夫人,见过孙姐姐。”门外的孟江雪走进来,柔柔弱弱开口。
她穿着淡青色的长裙,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上边只有一只金簪装饰,手腕上也干干净净,仪容得体面带微笑,虽说朴素了些,叫人看了倒也心里头舒服。
老夫人瞥了一眼,淡淡开口:“不用多礼,过来坐吧。”
沈恬热切地拉着她的手,一派好姐姐的作风,“你这小妮子真是生了副好皮囊,瞧瞧这可人的小脸,直叫姐姐见了都心里头痒痒。方才瞅着你站在门口,不留神还以为是天上哪个仙子下凡了呢。”
仿佛这才看见闻卿空荡荡的手腕,咦了声,“好妹妹,姐姐送你的镯子怎么不戴,莫不是嫌弃不好看?”她委屈地说,目光幽怨。
“姐姐说的哪里话,那般贵重的物件,我实在不敢戴在手上。”闻卿羞涩地支吾,悄悄看了看别人的脸色,好似就怕人家笑话她小家子气。
“我还以为是怎么的呢。”沈恬瞪她,“镯子送你就是要你戴的,怕什么,若是坏了姐姐再送你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