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我会做好的，经理放心。”柯美佳也只道是一般账目，只要核对清楚，轻松做出结果就好了。只一上午，美佳便做完了自己的部分，但下午上班的时候，她发现大家都还在做账，她倒是很惊奇，难道是自己业务纯熟度达到质的飞越，显然不可能！这些人做起这些比她快一倍不止，她跑去老张夫妇那里凑热闹。

    “老哥，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修改数目，账目难道有错？”美佳看到老张夫妇竟然在那里“润色”账目，这里“润色”一点，那里“润色”一点，这可是只有传说中才能遇到的情况啊，难道自己？

    “没事，小佳，把你的帐目给你嫂子，让她给你做，这个你不熟悉，你做不了。”老张于百忙之中抬起头看一眼美佳，又低头下去。

    “不对呀，老哥，这样的话，我们的盈利额不足目标，这非要做到标准啊。”美佳也不敢提这是作假，这是违法，肯定，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讲，后果谁知道的都比她清楚。可他们既然坚持这样做，肯定有他们的原因。

    “没有关系的，我们这样做只是应公司要求，一切都不用我们承担后果的。而且基本不可能有什么，你看看我们在这里这样做了十多年了，以前的单位也是这样，天下乌鸦一般黑，没关系的。你做不了让你嫂子给你做，慢慢习惯就好了。”那种强烈的震撼使美佳依然无法回过神来，难道自己以后真要这样？

    欺骗董事会？欺骗外面无知的人？欺骗国家？

    这是怎样一回事，当美佳刚决定向生活低头，不再追求所谓理想好好生活时，生活却要她跪下。犹太有一句谚语：“如果我死了，请让我站着死，因为我是跪着生活的。”最初，美佳只是为这句话的悲凉所打动，可今天，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也在这种处境中。她已经昏头了，对于一个连考试都从来没有做过弊的孩子，竟然要求她去欺骗那些陌生的无知的人，这种良心上的谴责不是谁人都可以理解的。柯美佳冲动之下来到了经理办公室。

    好久，经理打开了门，里面端然坐着两个人，美佳自然什么都明白了。经理秘书，在社会的约定俗成中增添了这一种功能。

    “经理，您让我做的账目怎么需要修改数据？”美佳还是相当客气地问到。

    “想必你已知道了流程，要求他们也会对你讲，你有什么不明白？”显然，经理对柯美佳的突然闯入感到不爽。

    “可是，这样的话会对董事会形成欺骗，要付法律责任的。”

    “董事会？那帮什么也不懂得老东西？这里不是他们说了算。你只要年利润增长率在百分之十以上，那帮老东西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他们又不懂账本，玩弄起来还不是股掌之间……”

    “可是，经理，我们是有原则的。”美佳急忙解释。

    “原则？什么原则？又便宜不赚？美佳，你还小，还要学的还很多。”经理急于结束这场谈话。

    “是，我还小。可是，不做假账就是我的原则。”美佳思前想后，还是毅然决然的说出这句话，什么经验论，原则是不谈经验的。

    “柯美佳！你知道你在和谁讲话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解雇你。”

    “如果我所从事的内容果真是这样，我宁愿一直这样。”两个人杠上了，二虎相争，必有一亡，可惜只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

    “好，好……从明天起你就不用来了，我培养你这么长时间，做基本的竟然都不会，留你有什么用。”

    柯美佳没想到这一刻成真的了，她似乎还不相信，自己被解雇了就因为这和经理关于事的不同看法。自己前两天度过试用期时，还特意告诉父母自己换了工作，远在另一座城市的父母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叹息着女儿开窍了。

    可惜今天，应该如何告诉他们，告诉他们自己被解雇？告诉他们自己因与老板吵架而遭到解雇？这些怎么可以说得出口。美佳感觉自己是从经理办公室飘到自己桌子前的，热的不热，凉的不凉，仿佛自己已经失去了感觉。

    她想自己应该哭，可感觉眼神里空洞洞的，不知能从中流淌出什么。难道，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这样，都已空空。柯美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公司离开，更分不清东西南北。

    或许她不用再分清了，天下亦是这样，令她绝望。何辨东西，怎取南北，世上哪里有什么绝对的事。柯美佳在这座城市的黄昏飘荡，忽然，她感觉这一段路非常熟悉。当年她就是从这条路走出来的，顺着这条路走，不计其时，就能回到她在本市的起点——大学。而这里，就是她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放浪形骸的快乐的场所——夜夜酒吧。

    她来这里的次数一只手的手指头数的过来，而且都是被人强拉了过来，当年她觉得不可理喻如今却脚不听使唤，仿佛归家。总有一些事情让你对这幅骸躯不再留恋，尤其是你接二连三的丢了东西，而且是再也找不回的东西。

    譬如：理想，原则，生存。她还是依照自己的老习惯找了一个角落处，任灯光变化，人声鼎沸，舞池摇曳，她什么都不想做，很累了。

    美佳在这里没有喝过其它的酒，就只有啤酒，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味道，她却丝毫不察。她只在一心一意想着怎么给父母答案，怎么给自己答案。父母的答案是容易给予的，最多说和上司性格不合闹翻，父母肯定会考虑到宝贝女儿在外的不易，不会过分苛责，可是美佳始终无法回答自己。她已经决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放弃一切空想和不切的实际的追求，可这……做一个普通人竟也如此的难。柯美佳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个笑容，心里是那么的寂寞那么的荒凉。她抬起了自己的眼睛，看着自己身边的世界，一种巨大的，没有形状的情绪瞬间吞噬着了她。

    “原来，我又绝望了。”美佳发出一种自己都会被自己吓到的冷笑，她也知道，如今她有多么脆弱了。可这如何解决，有什么办法，只有一瓶瓶的啤酒，一直到凌晨一点。甚至连柯美佳自己都弄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她在角落的小桌上，无心于外界一切，醒了喝，喝了睡，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有尽头。

    最后一次醒来看到酒吧里人渐渐离去，她也想到自己应该离开了。其实并不是她想到的，只是她保留了当年学生时的习惯，或许她此时正以为自己还是个青葱的学生哩！

    美佳迷迷糊糊，眼睛半睁着摸索着酒吧的桌子往出走。此时的柯美佳依然是套裙工作装，脸颊绯红，半睁未睁的双眼，摇晃着身子竟是十分美丽。就在她跌跌撞撞前行的时候，忽然多出来一双手将她扶住，接着将她整个身子搂入怀里，极力想加速走出酒吧门口。美佳抬头一看，一个黄发打着耳环的青年，嘴角带着一抹恶心的猥琐笑容，不由得心生厌恶，一把将其推开。

    此时美佳也不知道自己喝过多少酒了，只是在那一推之下自己也不得不伏在旁边小桌上。黄发青年见机忙向酒吧人群道歉说：“对不起，各位，和我女朋友闹了矛盾，实在对不起。”说完，向酒吧众人忙鞠一躬，他随身跟随的两个小弟也忙向众人鞠躬。

    美佳看到此人又过来抱住自己，可她已经气力不足，幸好刚才几番颠簸下，再受门外一阵冷风吹来，她立马有了呕吐的感觉。于是又奋力推开那黄发青年，去路边的树坑里呕吐了，这一下呕吐倒是清醒了些，黄发青年待美佳呕吐完之后，又过来想抱住美佳，这次美佳誓死不从，口中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我不认识他们。”大概是从她奋力挣扎呼号的姿势中，有人看出了端倪。一辆银白色的轿车缓缓停在路口。

    “放开她。”从车中走下来的一名英俊挺拔的男子不紧不慢地喝道。

    “大哥，这是我女朋友。我们吵架了，她出来喝酒，现在喝醉了。大哥你不用管，我马上带她回家，让她好好休息，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黄发青年做出一副诚恳的样子。

    “你女朋友啊，那……她叫什么？”男子揶揄地突然发问。

    “她叫——”黄发青年忽然迟疑了下，“关你屁事，少管闲事。”

    “哈哈，管定了。”说着男子便快步向前，向黄发青年逼去。

    黄发青年一把扔开此时已瘫软的柯美佳，带着两个兄弟，将男子包围在中间。虽然包围住了，但三人却迟疑不敢冲上去，你看我我看你，仿佛都在等一声跑的命令。倒是那男子开始动手，他急冲向黄发青年对面一小跟班，黄发青年一看立马上援，结果这只是男子虚晃一下，反身一脚将黄发青年踹翻在地。他又在背上补了一脚，这下黄发青年腹背皆痛，疼得在地上蠕动似只蚯蚓。男子笑着看着剩下的那两个跟班：“还打吗？”两人同时摇头。

    “那还不带着小黄毛快跑。”

    看着他们抬起小黄毛，男子故意跺跺脚，嘴里喊着“跑快点”。

    两人你快我慢，杂乱的节奏令小黄毛也受苦不少。男子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他在看看柯美佳，发现她早已睡去。无奈摇摇头，抱起她放入车中，驾着车子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