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骆绫浑身一震,眼睛一酸。
别家的孩子被父亲高高架在肩膀,骆绫站在角落里用目光眼馋着。
别家的孩子吃着父亲买的糖葫芦,骆绫咬着手指头眼巴巴地望着。
别家的孩子受欺负了父亲去撑腰,骆绫多希望自己也能有个爹啊。
她也问过何氏,她的爹呢?她多么想爹在身边啊,保护她疼爱她。
她问一次,何氏就哭一次。
后来,骆绫从村中的闲言碎语里拼凑出一些事情。
何氏当年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无奈山河动乱家逢巨变,流落到这么个小山村,蓬头垢面就跟叫花子似的。骆云枫父母早亡,倒是有四个哥哥,早早的成家立业,嫂嫂们都想关起门来过小日子,谁愿意管这么个幼弟。等骆云枫到了成亲的年龄,就想着尽量少花钱甚至是不花一分钱,解决了骆云枫的婚事,让他自立门户,也省的天天在面前碍眼。于是乎,只求活下去有地方住有口热乎饭吃的何氏,和给不起聘礼想要娶媳妇的骆云枫成了夫妻。
谁成想,拾掇拾掇后的何氏,清丽如芙蓉,岂是村姑可比拟。老族长嫌弃何氏是罪臣之女,村中妇人嫉妒何氏清丽优雅,村中男人则垂涎何氏如花容貌。
骆云枫凭空得了个美貌的媳妇,紧接着就被嫂嫂们扫地出门。 原本几个哥哥念在兄弟情分上,还打算将院中最破旧的两间屋子分给骆云枫,结果嫂嫂们一见新弟妹就如临大敌,大发雌威,仅仅分了半亩地给骆云枫,任由这对新婚夫妇自生自灭。
骆云枫带着何氏,在村西的半亩地旁搭间茅屋暂住着。这一住,就住到何氏怀孕,总不能让娃娃也出生在茅屋里吧?光靠着骆云枫拼死拼活打零工挣的那点铜板,修新房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骆绫到底还是在茅屋里出生,骆云枫疼媳妇闺女,为了方便照顾,再不肯接远一些的零工活,家计愈发艰难。
恰逢朝廷征兵,骆云枫大哥骆云潭家有三个已成年的儿子,他家必须出一个人。征兵就意味着打仗,但凡能想到法子,谁肯去打仗送死。骆云枫就这么顶替了侄儿的名额,换来十两银子, 和大哥帮忙修房屋的承诺,入伍当了兵卒,从此再无音讯。
大伙儿都以为骆云枫已死,就连何氏和骆绫都这么认为。如今真是喜从天降,骆云枫不但没死,还当了官。
她也有爹了?她的爹还活着?骆绫觉得很不真实,身子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就那么依偎在何氏的怀里。
“他,还活着?”骆绫的嗓子卡住什么似的,说话声都变得嘶哑。
“活着,活得好好的。”不等何氏回答,屋中的陌生男人替何氏回答,“大人如今在黎都任太守,还兼管地方军政。”
想那黎都,有塞外江南之称,土地肥沃,河湖众多,丰盛富饶,是墨朝西边的大郡,素来只有被皇帝亲近信任的人才被任命。
坐在一旁安静听着的老族长喜上眉梢,村中出了大人物,整个村子都能沾些光彩。这一路过来,老族长早就想问问骆云枫在外当了个什么官,掌着多大的权。骆云枫派来的这位官大人,气派得很,不怒自威,让想套近乎的老族长不敢妄言。到了骆云枫家,最有资格问骆云枫情况的何氏,翻来覆去只是问骆云枫打仗有没有受伤,身体好不好一类无用的问题,急的老族长火烧眉毛。还好,没说几句话,骆绫就回来了。
“你是?”
“小人林东,拜见小姐。”屋中的陌生男人站起身来,抱拳向骆绫行礼。
骆绫盈盈回礼,好奇地打量站在面前的林东。林东长得真高,林东长得真魁梧,林东看起来好有气势……父亲也是这般么?骆绫在心中偷偷想象着骆云枫的模样。
林东也在打量骆绫这位新出炉的太守千金。骆绫一进屋就奔往何氏的怀里,林东都没机会瞧见骆绫的真容。这会儿终于有机会,这一瞧,好险没吓一跳。大人心心念念的掌上明珠,怎么做小叫花子装扮?
林东的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看,老族长莫名觉得屋中寒风阵阵,不等林东开口,侧着身子就往门口遛,“老头子去看看路修的怎样了。大人请放心,村中的壮劳力都去帮手,不消等太久,车马就能直通门口。”
林东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二十个下属和几大车的东西。村中就只有通往老族长还有几个大户家的路平整宽阔些,通往骆云枫家,只有一条仅供人走的小径,车马哪里过得来。林东的下属远非常人,找村民们借了锄头铲子斧头,撸袖子开工,要立时辟出一条通往骆云枫家的宽路来。
“让院中的人该干嘛干嘛去,闹得慌。”骆绫冷声道。人家林东受命而来接人,可不是给村里人当猴看的。
“是,是。”从前骆绫这么说话,老族长能一个大耳刮子过去。可眼下,林东护在骆绫母女身旁,虽说林东是骆云枫的下属,可人家是领皇粮的,老族长哪敢半分不敬。
他转身就将气撒在院中一众村民身上, “闲得慌就去帮忙修路。”
嘈杂许久的院子终于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