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根耸立而起的粗壮木头,起码有十公尺这么长,上面有被精细雕刻过,像是民族的图腾,走进去之后,则是看到一大片墓碑,而周围有一些人生活过的足迹,但看得出来现今以无人居住,这边没有很杂乱,应该是有人定期会整理这儿。
祈羽向更远方的方向眺望,发现还是有好几栋用就地取材方式搭建起来的屋子,有一些已变成断垣残壁,有一些则是完好的。
在走入这一块土地的瞬间,祈羽便明显感受到酷拉皮卡表情的变化,无尽的抑鬱。
因为墓碑以及酷拉皮卡神情的关系,她很快便分析出这儿的庐山真面目,大概是窟卢塔族以前的居住地没有错。
祈羽跟着酷拉皮卡一样沉默不语,因为她晓得自己现在说上任何一句话,对於酷拉皮卡都是一个刺激,这样安静的环境正好,她想酷拉皮卡现在的思绪一定很悲伤。
只见酷拉皮卡缓慢的往墓碑走进,然后停了下来,他卸下了行李直接丢到了一旁,蹲了下去,然后他肃然起敬,双眼闭上,双手合十,脖颈微微的弯下,仿佛这里是个教堂,即便眼前是一大片墓地,祈羽也认为这是一个很神圣的画面,让她不忍去惊扰,而是慢慢的听完酷拉皮卡的自言自语。
天上太阳,地上绿树
天上太阳,地上绿树
我们的身体在大地诞生
我们的灵魂来自於天上
阳光及月亮照耀我们的四肢
绿地滋润我们的身体
将此身交给吹过大地的风
感谢上天赐予奇迹与窟卢塔族土地
愿我们的心灵能永保安康
我愿能与所有同胞分享喜乐
愿能与他们分担悲伤
请您永远讚美窟卢塔族人民
让我们以红色的火红眼为证
眼前的金发少年酷发皮卡此时像是个懺悔的天使,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大概是窟卢塔族的祈祷文吧,祈羽她想,而酷拉皮卡唸完之后便睁开了双眼,呆呆的看着前方了一会儿后,他便起身顺道拿起眼前枯萎的一大束花。
酷拉皮卡走到了另一处,把花随手丢到了一边之后,便开始摘起了眼前的花朵。
祈羽知道他要在製作一捆新的花束,并不予理会,祈羽有些好奇的走近那些墓碑,瞇起双眼仔细的看着墓碑上的刻文,这些文字与她平常所使用的文字显然有所不同,大概是窟卢塔族特有的语言。
不过她总觉得……
“史布林……”
祈羽看着墓碑不自觉得念了出来,显然这是一个人的名字,她呆呆的看着上面的碑文,发现自己大致上是看得懂的,祈羽没有很吃惊,想着就是以前有学过这样子而已。
“你看得懂?”
后头有个不小的声音响起,祈羽转头,发现酷拉皮卡手上拿着一束花在不远处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
“嗯,可能是之前有学过吧?我也不太清楚。”
酷拉皮卡沉默不语,静静的走过祈羽的身边,蹲了下去并把花束放到了原本放花的祭坛上,他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静静的继续看着这些墓碑。
“你还是我第二个遇到不是我族却会窟卢塔族语言的人呢。”酷拉皮卡缓缓说道,声音若有似无。
“那么第一个是?”
酷拉皮卡这次也是沉默了许久才接话:“一个出事后要来帮忙的人。”
祈羽静静的点头,没有回话,她想着因为是少数民族语言的关系才没什么人会吧,看来自己以前是书虫呢居然知道,她都佩服自己起来了。
“史布林叔叔……他是我的邻居,是村子属一属二的聪明人。”
“嗯?”祈羽不能理解酷拉皮卡为何突然说起这些话。
“我以前很多事情都是请教他的,虽然他被很多人说是怪人,但我知道他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方式。”
而祈羽在这句话落下之后,便没有再给予回復,而是静静的听酷拉皮卡的自言自语,而酷拉皮卡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如此,会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感性。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所以情绪突然上来了。
他就只是想要发洩情绪而已,用这样的方式。
“他从小就对我很好。”
酷拉皮卡的语气轻微的颤抖着。
“虽然脾气有时候古怪了一点,还很好色。”
压抑已久的情绪开始外洩。
“但……不至於要到被这样对待啊!”
然后,他忍不住怒吼了起来,愤怒的,咆哮的,嘶吼的。
那是祈羽第一次看到酷拉皮卡的火红眼,仿佛有了生命般,那颗浑圆的珠子里流淌的是怨恨的血液,燃烧的是愤怒的火焰,诉说着未了的心愿。
很美。
祈羽在心中下了这样的评语,但没有说出来,老实说,在产生这样想法的当下她是有一点愧疚的,因为她口中说美的东西却是造成别人不幸的根源。
酷拉皮卡没有哭,在那一个吶喊之后,他只是一直持续着火红眼的姿态盯着那块墓碑,又或许,他根本没有注视,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悲惨旋涡里。
祈羽看着酷拉皮卡已久,只能以沉默对待这样的状态,而后她把视线转移到了墓碑上面,那个写着史布林的墓碑,看得出来有定期被清理过,因为上面的灰尘并没有很多,不止是这个,所以的墓碑都是。
祈羽的眼神也转为悲凄,她不为这些人难过,只是看着难过的酷拉皮卡让自己觉得很不痛快,但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出声安慰。
以前似乎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呢,祈羽觉得这样无助的心情并不陌生。
如果是达吉会怎么安慰呢?大概是拍拍对方的背,并且用着欢笑的方式来洗脱这层阴鬱的气氛,但项是这样更加严重的状况下,大概就是给一个大大的拥抱吧。
祈羽觉得他两个都做不到,这很怪,也很别扭,终究也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说熟悉不熟悉说陌生不陌生。
那么,这些埋葬在墓碑底下的人会怎么样呢?他们会如何安慰此时的酷拉皮卡?这些人的存在就是酷拉皮卡的归依,而死后更是变成无法抹灭的伤痕。
他们会怎么做呢?眼前的……史布林会怎么做呢?
如果他此时重生在此的话……
她感受到体内有股能量的流动。
“这是?”
祈羽因为这到声音而回神了过来,萤萤光点的光线映照在她的双眸里。
细碎的光点突如其来的从墓碑的土地升起,随着酷拉皮卡的疑问慢慢的多了起来,愈来愈大颗,愈来愈繁多,在黑夜中像是萤火虫飞舞,飞舞闪耀,酷拉皮卡与祈羽瞪大双眼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最终,光点几乎是覆盖住了那写了好几段文字的墓碑。
似是神圣的祭坛。
然后有个半透明的人影缓缓的浮现出来,这道幻影身上的顏色都非常淡,大概因为是半透明的关系,这是位明显有年纪的大叔,满脸褐色的鬍子,头发却是一片平原。
酷拉皮卡震惊无比的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幻影,祈羽的视线也头像这道若有似无的影像,她发现自己可以分轻易的穿透这道人形幻影直达后面。
“史布林……叔叔?”
这便是那到鬼魂的真面目,祈羽听到此也是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看着理论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这不可能……叔叔你不是……”
酷拉皮卡睁大双眼,泪水瞬间盈满眼眶,他乾巴巴的硬撑着就是不想要使它留出,但终究太酸涩,酷拉皮卡眨了双眼的瞬间,泪珠倾泻而下,如溃堤的堤防,怎么留也留不住,这是苦闷在已久的泪水,水珠低落下,滚落到了草尖。
“你不是……死了吗?”
“你不是死了吗!?”
酷拉皮卡再度重复一样的问题,伴随着大喊,他冲向前去试图抓住史布林的左手,却发现自己挥了空,酷拉皮卡不敢置信地再度伸出手,却发现自己伸出的手穿透了史布林。
或许该说是史布林的鬼魂。
“小鬼头……你长大了啊,长高了那么一点呢。”史布林的鬼魂开口,带着慈爱的眼神。
酷拉皮卡没有回应,应该是说他无法回应,他哭得不能自已,他的手使劲的擦掉流满争张脸的泪水,却是怎么擦也擦不完。
“你怎么这么爱哭?你以前还比较有男子气概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因、因为……你们都死了……你们都……被那些混蛋……”
酷拉皮卡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些话,话到一半的时候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那样,十分难受。
“是啊,我们都被杀死了,被幻影旅团。”
史布林讲完这话,只是无奈的微笑,酷拉皮卡见到此感到莫名其妙,甚至是一丝的愤怒被抖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被他们杀了还可以这样笑出来!?为什么!?你难道不愤恨吗!?难道不想要去报仇吗!?”酷拉皮卡激动地大喊,双眼也变得更加艷红。
史布林看着酷拉皮卡几秒鐘,缓缓地说道。
“这问题很难呢,我当然是恨,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要去报仇,但是该说过了一年的时间,让我想了很多,也沉淀了很多,时间确实能冲刷当时激愤的情感。”史布林的视线对向酷拉皮卡激动的脸庞,变得温柔:“小鬼头,老实说,你来的时候我一直都看得到你,我只是不能离开我的身体太远而已,所以说……”
“看着你这样我其实更加难受。”
酷拉皮卡在听到史布林一直都看得到自己的时候本来想要张口说点什么,但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闷了回去,过了几秒鐘,他艰难的问出为什么?
“你感觉过得很不快乐啊,人生若是这样也太无趣了一些,你不妨想着这些就是个进化论,我们的死或许是必然的,是适者生存中必要的一环。”
“……什……”酷拉皮卡惊讶地说不出任何一句话,祈羽发现,他的眼泪在不知不觉的就停了下来,只剩下乾涸的泪液。
“不过你既然活下来了,就好好的继续活下去,虽然我更建议你去快乐地过活,不过你要去復仇也是你的选择。”
酷拉皮卡沉默了良久,然后露出了不应该出现的表情,一个苦涩的微笑。
“叔叔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发生了这种事还可以说出这种话。”
史布林闻言也笑了:“你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喜欢找我吗?”
“你也是因为这样才被说是怪人啊。”
“我这样过得很好啊,我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
听到此,酷拉皮卡难得的笑出了声音,虽然在这样的状况下他应当是笑不出来的,但这样的对话仿佛是回到当初一样,就像幻影旅团从来没有来血洗过一样,他甚至出现了这样的幻觉。
但好景不长,正当酷拉皮卡这样想的时候,史布林的幻影变得更加模糊。
“怎么回事!?”酷拉皮卡十分慌张。
“嗯……看来时间差不多了呢,我好像要消失了。”
“什么?不、不行!你怎么可以消失?你不要消失!”酷拉皮卡失控的大吼,他的手也忍不住向前一挥,但也是扑空。
“你以前不会这样撒娇的,而且你对我这样撒娇很噁心,我只接受女孩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这种话!?”酷拉皮卡这次真的动怒了:“要怎么做你才不会消失!?我不想再一次失去大家了!”他大喊。
史布林只是摇摇头。
“话说,小鬼头,你心心念念的,外面的世界好玩吗?”
“……不好玩,完全不有趣,真的……”酷拉皮卡讲到这忍不住哽咽:“没有你们……就都不有趣了……”
“说谎。”史布林正色道:“我可没教过你对我说谎,你对谁说谎都没有关系,就是不该对我说谎,嗯,你也不能对你爸妈说谎,不好。”
对於酷拉皮卡给予沉默的回应,史布林接着说道:“既然都褪去窟卢塔族这道保护你的牢笼,就该好好出去看看。”
话完,史布林的幻影又更加模糊了,脸几乎已经看不见,只剩下胸膛跟双手的部位还留在空中,看到此,酷拉皮卡失控的大喊,并且飞奔过去。
“你不能消失!你不要消失!不要!我该做什么你才能留下来,我该做什么!?”
史布林只是轻轻的摸着酷拉皮卡的头,虽然没有实际摸到,却也成功让酷拉皮卡没有那么失控。
“小鬼头,不,应该说酷拉皮卡,永别了。”
酷拉皮卡大概也是看透了结局,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迟早会消失,只是等真的来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接受,感性完全的覆盖掉他的理性,他很久没有这样了。
他停止了叫喊,只是尽量以平稳的语气问说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你得问后面那位小姑娘了,是她搞出来的。”
“啊?”
祈羽对於突然被点到名感到莫名其妙,撇除这个,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对於史布林图如起来的现身她也是无解,更不用说试图和维持不消失了。
酷拉皮卡则是马上转头看着祈羽,一双红的眼睛瞪得很大。
“不过我想应该是没有办法了吧,总觉得我这次是真的要升天了。”
酷拉皮卡听到此,又马上转回去。
那段话迴盪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仿佛这儿刚才什么也没有,徒留愣在现场的酷拉皮卡与祈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