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刀锋在烈日之下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耀。刽子手举着大刀,直挺挺的立在一旁,等待一声令下。
上官忆被押在断头台上跪着,手上绑住结实的粗绳,只要稍微一起身脖子便可触碰到那冰冷的刀锋。雪幽怃尘靠在一旁的椅子上,淡漠的容颜看不出任何紧张之感,只是闲闲的看着。
他觉得,她不会如此平庸死去,待到她展翅的时候,才是她真正抉择生死的一刻。
台下人潮涌动,连平日里只顾着干活的宫女也被这仗势吸引了去。台上仅有四人,一皇一囚,一刽一监。人群之中时时有指指点点的声音传出,大多都是一些不明所以的,或者事不关己,也有些幸灾乐祸的。但为此真正悲伤的,也就在一旁不断挣扎的白茗。
而最平静的,则是绑在台上的上官忆,看着底下的人群,眸中丝毫没有异样的情感。转头看向一旁企图来救她而被侍卫擒住的白茗,她微微叹了口气,别过头去,闭眼。
她素来不擅道别之言,所以也就没有事先说出实情。欺骗了混丫头,还望她莫怪,来生,再来道歉罢。她睁开眼睛,看向一旁悠闲品茶的雪幽怃尘,心中闪过一抹不甘。兜兜转转了许久,他终究,只是她的一个梦。好在,马上就要离开这尔虞人世,上天再也奈何不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竟低低痴笑起来。老天啊老天,今生如此对她,这样的结局,可如了你的意?
“罪女上官忆,辜负圣恩,七日之内未查出秀女死亡一案,实乃愚蠢。先今斩首示众,警惕后人。”台上的太监用尖利的嗓子念出一段长话,他走到雪幽怃尘身旁,询问道:“陛下,时辰已到,可要斩首?”
雪幽怃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见她竟笑了起来。眸中闪过一抹流光,但还是将筒中的令牌扔了下去:“砍了。”
这令牌一下,刽子手高高举起手中大刀,蓄势待发准备来个溅血三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这一刻。白茗放弃了挣扎,瘫倒在地,眼神怔怔的望着台上跪着的人儿,两行清泪从脸上滑下。
她终究还是太无能了,救不了那个唯一用过真心对她的人。命运真的好坏,从不肯施舍人一分怜悯。原来生离死别,最大的不是痛苦,是无奈。若她有些本事,可以救她一命,就好了,就好了……
就在刽子手即将刀落的一刹那,上官忆把绳子一扯,身子往后一倾。刽子手大刀落下,竟将木台劈出了裂痕。她心有余悸的看着这一幕。该办正事的时候到了,她微微勾唇,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四周。起身,走至雪幽怃尘桌前,行了个礼,道:“皇上,方才在生死边缘,臣女已然找到了真凶。”
雪幽怃尘支着脑袋,眸中没有半点诧异,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说。”
“臣女就直说了,凶手乃是……”她转过身来,看着台下沸沸扬扬的众人,唇畔徐徐上扬:“锦贵妃。”
“可有证据?”雪幽怃尘看她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觉得她进宫的这段时间,无论是能力,还是心理方面,的确都进步了不少。
“所以臣女打算锦贵妃的坟地一趟,开棺,寻人。”她单膝跪下来,双手抱成拳举过头顶:“虽然此举有些不太合适,但臣女希望皇上给臣女一个机会,毕竟,这一天还没有过去。”
不过一个罪犯而已,无需如此大张旗鼓。他本不想将事情搞得那么麻烦,瞧见她眸中的期翼时,竟不自觉点了点头:“准。”
说完之后,他微怔。什么时候变得,在没有利益可言的情况下,也会去做那件事?这当真不像他。
“谢皇上。”上官忆起身,眼角瞧见台下树后的宫装一角,眸光微闪,时候到了。
上官忆还未走出几步,刹那间,身后的雪幽怃尘忽然挡在了她的前面,手臂抬起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上官忆看他的模样有些奇怪,目光放在他握着的手上,细细一看,竟发现有根银丝,如玉般的长指微微一捻,坚韧的丝线便断裂了。
“没事。”雪幽怃尘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手指掩在雪白的袖袍下折现出若有若无的猩红。那银丝不是普通的丝,方才情况来的太紧急,他也未用内力护住手指,导致银丝划过,留下一段被割破肌肤的血痕。
“尹妃娘娘,您该出来了。”上官忆对着那棵树开口,树后的一角衣袍微微动了动。最终,尹妃走了出来。“看来你早就知道是我,那你为什么要去挖我姐妹了坟?”
上官忆微微一笑:“如若不用这个法子,您会出手?”
“所以,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我的愤怒,从而让我对你出手?”尹妃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善起来,缠绕在指间的银丝也有所触动。
“来人,擒住。”雪幽怃尘看都未看尹妃一眼,淡淡的几个字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话一落,当即有侍卫将尹妃包围。台下的众人自尹妃出现时都逃的差不多了,也好,省的他费力清场。
“这一年来我苦练轻功,就凭这些人,擒的住我?”尹妃看向雪幽怃尘,眸中夹着深切的冷意。仿若雪山万丈深处的寒冰,就让人这样看着也总从中感受到足够将人冻裂的寒。
“总归,无需我出手。”雪幽怃尘轻笑,她眸中的寒意在他滔天的王者之气面前尽数融化,成了毫无意义可言的一摊清水。
“你这昏君,弑父杀兄。即便死,我今日也要与你同归于尽!”尹妃眸中开始显露怒火。紧握手中银丝,向他冲去,打算来个拼死一搏。就在银丝即将缠绕在那人白皙的颈项上的时候,却不料自己的脖子在那之前就被人掐住。
他身后的上官忆一个大步,刹那间手便掐上了尹妃的脖子,她逼得尹妃不断往后退,直至退至墙边退无可退。
“你……你怎会有如此武功?”尹妃看着眼前人眸中从未见过的冷意,杀人不眨眼的她在此刻语气竟有些打颤。
“你敢动他,我就杀了你!”上官忆手指一收,眸中寒意不似雪山深渊,反而像炎炎的烈火,即便是感受到那样的气息,也会觉得十分不适,想要逃离。
她的声音狰狞中带着沙哑,加上又有一段距离,旁人根本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内力一向极好的雪幽怃尘有没有听到,那就不知道了。
雪幽怃尘看着她这副与平常截然相反的模样,再想起她方才冲上来的速度,眉间折现淡淡的皱痕。
上官忆眸色一动,颤抖的将手放下,微微后退了几步,实在不敢相信刚刚那么激烈的情绪属于自己。她在醉娇阁磨炼了许久,练的一身遭人打骂也不会轻易动怒的本事,即便是那日雪幽惕将整个水桶里的水倒入她的身上,也没有多少怒气。可现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怒火,让她想将此人杀了。
“擒下吧。”他一语惊醒持剑呆住的侍卫。回过神来,齐齐冲上去将剑架在尹妃的脖子上。
“说,为什么要杀害那几个无辜秀女?”上官忆深呼吸几口气,决定不再计较类似的事情,反正错误还未造成,以后约束点自己的情绪也不会产生多大的问题。她质问道。
“我这是为她们好,省的从此在皇宫之中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眸中竟有些痴颠的意味:“当年若是没有小锦的帮助,备受欺辱的我如何活得到现在。就因为那个我连面也没见过的男人,我和她就得被活活埋死,我和小锦做错了什么?你知道吗?这个皇宫它不叫皇宫,它叫地狱!”
“那你也不该杀人。”上官忆微微叹了口气,觉得世上的一些事真的不能用言语来评判。不过,古代的皇权制度,实在太残酷了些。
“偿命吧。”雪幽怃尘好似失了耐心,简短的一句话便让人把人拖了下去。
上官忆四处观望,发现原本一直在一旁看着的白茗也不知何时离去了。她摇了摇头,刚才混丫头都被她吓哭了,这次解释,可能要费一番口舌了。
“如若要无声无息的进入皇宫,必然要费极大的本事,所以你猜出凶手就在宫内。因为死去的都是秀女,凶手明确的目标让你猜出她乃后宫之人。因为凶手能用银丝操控尸体,所以你断定她绝对对皮影活木偶有所喜爱。你要朕让你死的隆重一点,是因为你想借此吸引凶手过来。”处理完了一切,雪幽怃尘踱步对着她走来,一字一句分析她的思路,“只是,朕不知,你如何在尹妃和锦贵妃两人之间迅速断定一人并想好对策的?毕竟,你被送上断头抬上的时间,可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