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眸不自觉染上点点水光,眼前竟模糊了起来,微微闭眼,再睁开时已然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御花园内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捂着左臂,咬牙坚持,“你的确很强,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打败你,至少,不会输给你!”
女子忽然大步向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大骂道:“你知不知道,刚刚要不是我,你现在就已经一命呜呼了,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你要知道,你的命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混蛋!”
想握住打过来的拳头,伸出手却又变成了一片虚无。四周薄雾蒙蒙,此景如梦如幻如在梦中,眼前又浮现出她的笑靥,纤长的手指握着一根红色的糖葫芦一摇一晃,恍惚了他的眼,“不,我喜欢的并不是糖葫芦,我只是喜欢当中的甜,一种到骨子里的甜。”
回来啊……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回来,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像当初一样。
少了你,我好孤独啊……
恋儿……
薄雾渐渐散去,雪幽怃尘思绪渐渐回笼。不知何时自己已经下了龙椅,走到了她的身边,手伸出离她额头不过一寸,似乎想触碰她一下,却又在上官忆抬头时眸中的疑惑中将手轻轻放下。琴音似乎结束了,他心中却掀起波澜壮阔的湖水,还有些舍不得琴音的结束:“你再多弹一会,朕还想听一听……”
上官忆点了点头,原本慢下来的手指又开始快速的拨弦。
抱琵琶声声弹
咫尺却隔天涯
空回首一场盛世繁华如昙花
红朱砂卓风华
倾城颜吟蒹葭
桃花尽转身寂寞的喧哗杀
为你杀为你夺天下倾覆天下
一曲终究结束了。她站起身子,衣袖摆动,又行了个礼:“皇上觉得如何?”
“好,好。”雪幽怃尘一连说了两个好字,坐回了龙椅。极力压下心中的波澜,语气也恢复了先前的淡漠:“此曲,你同谁学的?”
“回陛下,自学。”上官忆如实开口。见他对自己的琴音评价不错,想来离封妃也不远了。
“如此……”雪幽怃尘微微点了点头,眸中闪烁点点微光,唇畔上扬道:“可朕听说,醉娇阁的琴师莫忆与你的琴调有几分相似之处。甚至有人说,你就是醉娇阁的那位琴师。”
“陛下,小人胡言,切勿当真!”上官忆连忙跪下来,手心渗出许些冷汗。如果承认了,莫说上官一家坐实欺君的罪名,就连她也免不了发配流离之苦。而且醉娇阁也已经倒闭了,即便是查也查不到什么。更何况,这万一是他的计策呢?逼她自己说出实情,她暂且还没有那么蠢。现在能做的,就是抵死不认。
“朕可没说要信。”雪幽怃尘慢条斯理道,“你究竟是醉娇阁的琴师,还是尚书千金,朕想,让你自己告诉朕,你究竟名什么唤什么。”顿了顿,接着道:“朕更喜欢,最真实的你。”
上官忆浑身一颤,心下已然是惊涛骇浪。抬眸看着笑着的他,他……他原来什么都知道……那么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吗?自嘲的笑了笑。
他说喜欢最真实的她,无非就是在提醒她。倘若承认了自己是个假的事实,他会封她为妃。倘若不承认,不承认的话……肯定少不得苦头。
她如何不想承认自己并非千金小姐,好回到醉娇阁整日里练练琴跑跑腿,一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完全不必理会。不像现在在宫中,说错了一句话甚至是多笑了一下,都可能丢了性命。就像那日三个秀女一般,死的枉然。她一旦开口,为她陪葬的便是上官一家五百多人的性命。上至妇人下至孩童,全部都会为了这一句话回答,上一秒嬉戏打闹下一秒人头落地,血溅白纱。事关重大,她如何能承认?
跪在地上的膝盖隐隐泛疼,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她好好考虑,抉择只在一秒。静默转头,看向外面随风飘荡的桃花,漫天粉色的桃花如棉絮散落飞扬在宫殿门口,仿佛看见当初在醉娇阁不知天地广阔的日子,虽饥寒交迫,却活的自在。地狱中的天堂。
她抬眸远远眺望,屋顶层层叠叠,不知其中哪个会是上官府。虽衣食不愁却被捆绑住了翅膀。天堂中的地狱。
转过头来,眸色没有从前的随意,第一次深沉如深渊。唇畔微动,缓缓开口:“臣女……”
刚刚开口,就已注定了后面的一切。
真正的选择,是别无选择。
上官景,上官铭。今日用她脚下的一条锦绣大道,换你一家平安无事。只为,曾经的那一滴眼泪,让她心动。
“我的孩儿啊!娘可算找到你了,娘找你找的好苦啊!”
娘……
即便往后的路上荆棘布满,也容不得她在此刻退缩。即使染血奋战一生,也得走完一个未来。
忽然抬眸,看着金碧辉煌的金砖玉椅,看着高高在上的他。一字一顿道:
“臣女,上官,名一字,忆。”
寝宫内没有过分奢华的装饰,相对其余金碧辉煌的宫殿来说,较为简约。香炉中丝丝缕缕的香烟飘出,极为安神。透明的轻烟朦胧了玉榻上女人的容颜。
“禀太后,这些是新来的宫女,皇上专门派来服侍您的。”一旁的侍婢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宫女,刻意压低声音说道:“都是落选的秀女,被分配到此地。”
上官忆也是其中之一。那日不知怎的,她回答完之后,雪幽怃尘突然离开大殿,也不管其余的秀女还没有觐见。本以为她会落得个牢狱之灾,结果只是按照规矩将她派来服侍这位太后。究竟是自己太多心了,还是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她忽然有些看不透未来了,本以为往后的日子会很艰难,结果也不过是这样,无非活的卑微点罢了。
“嗯。”太后随意应了声,面容上显出倦意。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道:“都去门外候着吧。待哀家有事自会传召你们。”
“是。”她与其他宫女一齐行了个礼,而后全部退了出去。临走前,上官忆还特地偷偷抬头看了眼闭眼休息的太后。不过三十来岁,温婉的眉眼便已显出沧桑之感。身子椅在榻上,一举一动端正识礼,没有半分逾越,哪怕是一个小动作。一眼看过去,便能看出她从前也不失为一个大家闺秀。
这位慕太后不仅是当年唯一活下来的先皇妃子,而且不论白日黑夜,都没有踏出过宫门一步。且不说那日查案她来拜见这位太后,太后闭门不见,就说那日选妃宴上,也不见这位太后的出场。本以为这位太后只是不识宫中的礼数,可今日一见,正巧与她的猜测相反。
出去之后,转身抬头看了眼正逐渐黯淡的天色,微微叹了口气。其实这日子过的也不算差,每日里跑跑腿,端些茶水之类便可,也没有多苦多累的活。过了几天这样的生活,心下似乎有东西在蠢蠢欲动。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太平淡了些。
以前在生死边缘时,想去改变当时的处境。现在好不容易清闲了,却又不想这么平庸的一生。人呐,就是这样犯贱!
……
“边疆各诸侯已然显露了明显的野心,陛下若不及时剿灭,待到他们一旦团结起来向主城进攻,足以灭朝!”
御书房内,雪幽怃尘斜倚在檀木椅子上,支着额头听着谋士们的探讨。
“不可。”一位两鬓发白的老者站起身来,对着方才说话的那人说道:“陛下登基不久,手中还没有掌握全部兵权。若是一个一个围剿他们,且不说行事不易,万一其余三国在此刻对我们发兵,岂非更是危险?”
“那便让他们挑一位来和朕打好了。”雪幽怃尘忽然开口,眼神看着远方,漫不经心道。
“此想法固然是好,可……”可哪有那么好的事!老者叹息一声,又坐了回去。诸侯们不联合起来攻打东移已是万幸,哪还能痴人说梦的让他们只留一人攻打?这莫过于以卵击石,诸侯们身边也定然不乏谋士,稍微有点才能的人也不会做这么愚蠢的决定。
边疆战事不断,加上掌握兵力又及少。国内百姓表面富裕,实则经济已经在渐渐衰退。现在东移内忧外患,至于还能不能恢复以前繁华,只能寄希望于这位新继位的帝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