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姑娘一直在宫中当差,末将平时在家中侍奉父妹,的确是第一次见姑娘,姑娘可能识错了人。”墨清回头一笑,正是这一笑,让上官忆怀疑那份熟悉是错觉的时候,又掀起心下感触万分,她低声喃喃:“或许,我们是同窗呢……”
很快,她又皱起眉头:“父妹?你有妹妹?你妹妹是……墨漾?”
“正是,妹妹也在宫中当差,姑娘应该认识才对。”他点点头。
“岂止是认识啊,我与她,还有一番恩怨呢……”她有些好笑地说道。
“前几年托家父的福,末将在国子监读了几年,以至于妹妹在家胡闹而无人管束,让她性子娇纵了些,倘若她哪里得罪了姑娘,墨某在这赔个不是。”
“墨将军客气了……”上官忆摆手笑了笑,本来还想报一报那日之仇,今日就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忘记这事吧。
倘若有下次……
上官忆笑意吟吟,“国子监?墨将军真是好福气,竟然有在国子监就读,那可是皇家专属学院,听说从那里面出来的都是高权贵的大官,不知还有哪些人有如此幸运?”
赶紧记下这些人的名字,以后好巴结。单纯地墨清应该怎么也想不到,上官忆心中打的竟然是这样的小九九。
他想了想,说道:“本来只有我与丞相千金,六王爷几人,后来入了白霞郡主,与南笠公主。”提及最后一个名字,墨清叹息一声:“无恋她虽说性子顽皮,到底也是豆蔻年华,过于早逝了些……”
“过去了就过去了,墨将军应该珍惜眼前人才是。”上官忆微微勾唇,眸子里有什么东西让人看不透。
没有阻拦,两人很快到了进了城,一路跑回皇宫,深红地宫门敞开着,雪幽怃尘披着一件淡白地狐裘,站在宫门口等待着,身旁宫人寥寥。
上官忆一到达宫门便看见这一幕,红了眼眶。
雪幽怃尘远远地瞧见前方风尘仆仆赶来的两人,不顾天上的飞雪,寒冷地大风,大步踏出去,一把将刚停下脚步的上官忆抱住。
纵然心中激动,动作却很轻缓,生怕一用力便将这梦境打破。
“你知不知道,朕在牢狱见着一地血的时候,有多担心你……”
上官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向来喜怒不露的雪幽怃尘声音居然带着颤抖,似乎……要哭了?
一旁的墨清见这一副场景,霎时间明白了雪幽怃尘的心思,很识趣的离开,顺便叫其他宫人一并进宫。
她忽然微笑,缓缓将他推开。
“皇上此举,奴婢……担当不起。”
雪幽怃尘抬眸,看着她,那抹笑意不复从前,仔细看还能看出些算计之意,这感觉使他微微皱眉:“难不成你以为屠上官氏的人,是朕的人?”
“我还没有那么蠢,但你能否保证,那些人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上官忆含笑看着他,语气不再温浅,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之态。
雪幽怃尘微微恍惚,那一张一合的唇畔吐出的好似那年漫天飞雪中,向他诉出的爱意,从那时起情意绵绵,柔情缱绻。
至那场盛世婚礼之后,便陷入无尽寂寞。
有时他也会想,造成这一切究竟是因为天命注定,还是因为他太年轻,错将欢喜当成爱。
许是他年少狂妄,以为保护一个人只要实力过硬便可,殊不知,纵然有滔天才能,却不及让那人学一点防身之术来的有效,他太年轻,错把当时当成了一生。
命运多舛,流年易碎,在这乱世之中,谁敢仗言保护谁一辈子?既有能力颠覆江山,不如领她向前一步观赏斑斓天地。
这道理明白的太晚,让他丢了一颗心,从此高高龙椅上一人品味冰冷孤独。
“是有关系,但这些事与你无关,你无须知道。”雪幽怃尘神色淡淡,缓缓闭上湿润地双眸。
她直直地看着他,倏地笑了:“皇上,您其实没有必要对奴婢解释,奴婢和其他宫婢没有区别。”
“你和她们……不太一样。”雪幽怃尘睁开眼睛,缓缓说道。
“那请皇上告知奴婢,奴婢和其他人哪不一样?是样貌不一样,性格不一样,还是行事风格不同?”她看着他,语气步步探进,好似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你……”他一怔,好似还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她……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他有猜测,很有可能,她就是她,可是后来他慢慢的发现,她和她,当真一点都不像。她生气时会怒骂呵斥,而上官忆生气时,只会沉默,气急之下反而退让,或许,此事真是他料错了。
既不是同一个人,那便无需浪费过多情感,干脆将她放飞,让她独自面对脚下地狱,好培养出一个能为自己解忧的谋士。
从以前的随意一瞥,到如今眼神从未在她身上离开过,从毫不在意,到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
他怎么成了这般模样?为什么他会成为这般模样?
“亦或是皇上以为,奴婢和南笠公主……”她睁开眼,字字句句犀利无比,“是同一个人?”
“你都知道了么?”这下反而让雪幽怃尘看不透了,上官忆是有些常人难及的谨睿,可那于他而言那不过是一些小聪明,到底,还是他太低估她了。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起来一些关于自己的身世而已。”她低着头,脸颊掩在发丝之中,眸光闪过一丝诲暗。
“你……想起了什么?”他紧紧看着她,对这个答案有万分希翼。幸亏他性子淡薄,不然早就激动的冲上去,摇着上官忆的肩膀问出话语。
“我是一个乞丐,从头至尾都是。幸得青楼妈妈收留,才免过流浪。皇上不是想知道为何我如此关心那个烈炎吗?因为他陪伴了我十七年,而在这十七年里,我从未见过皇上,从未离开过他身侧。这些种种足以证明。我与南笠公主,毫无瓜葛。”她忽然一笑,凉意胜过空中簌簌地飞雪:“奴婢并不是皇上心中所爱,还望皇上慈悲,放过奴婢,奴婢还想着有朝一日嫁入夫家,伺候婆婆。”
这一番话,仿若一桶凉水,从头浇下,雪幽怃尘酸涩的心,就此冻结。他缓缓闭上眼,语气又回到了初见般清冷:“你早就喜欢上了朕,何苦说出这样一番话?”
“奴婢是喜欢你没有错,可奴婢对你的喜欢,与其他宫婢对你的喜欢是一样的,稍微经历一点失望便会消失的荡然无存。与其说那是喜欢,不如说那是对富贵的仰慕,就像你在太子时对龙椅的野心。我对你,说白了,不过是虚荣。”她抬指理了理散落的发,对着他的眸子笑意如霜:“还有,皇上您不觉得年少的情爱未免太过好笑?与我而言,你只可远观。我心中的良人,从头至尾,都不是你。”最后几个字,说的轻柔缓慢,却也寒冷慑人。
我的良人,不是你。
他深呼吸一口气,胸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咔擦碎裂,满腹柔情在此刻化成飞灰,随着飘落的雪渗进了地底。
他不能探讨这个问题,否则只会让他的心一瓣一瓣的碎裂。转身,眼神掠过空中的飞雪,缓缓开口:“上官一氏被屠,上官忆不能活。朕赐君姓于你,名暮归,朕封你为大司乐,专责宫中舞乐。从此以后,世人皆知,上官景的独女上官忆死在了牢里,而宫中则有一位暮归司乐。”
雪幽怃尘负手立在宫门前,朱红色地宫门好似一轮烈日,白雪肆意飞舞,衬的他一袭白衣宛如住在天宫彩霞间的仙君。君暮归,待到红霞漫天之时,君可否记得……归来。
“谢皇上赐姓,臣……感激不尽。”她当即行了个官员的礼,神色却还是如先前那般淡然。虽然说大司乐是掌管舞乐最大的官,可雪幽怃尘你敢不敢说,这不是你又一个陷阱?
最后一句话,她没有问出来,只是将话藏在了唇边,化作吟吟笑意,在白雪中一点点的晕染开来。
雪幽怃尘疲倦的挥了挥手:“下去吧,明日便去乐宫报道。”
“是。”说完,转身踏进宫门。
上官忆回房沐浴几刻,将带血迹的衣裳脱下,修长玉腿缓缓跨进浴盆,烟雾蒙蒙,衬的她如玉肌肤宛若凝脂。
沐浴过后,坐在铜镜旁,将青丝梳起,捻起玉簪,缓缓插入发中。
镜中女子神色淡淡,再瞧不出当初的半分俏皮。朦胧月光的普照下,女子眼角沁出几滴泪光。
她现下贵为大司乐,可谁能保证,往后不会再出现今日悲凉的情况?
今日惊华,明日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