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天色不早了,去睡吧。”慕白起身,拍了拍屁股,转眼人已跃到了地上,朝他挥了挥手,踏着斑驳月影离去。
看着慕白远去的身影,君酌微微恍惚。
恍惚还是初见时,她含笑走过来,对他伸出手。
“跟我走吧,少侠。”
而如今,只感觉她离他越来越远。
慕白老是说命运弄人,但到底什么是命运?
此刻忽然有些顿悟。
她一直向前,他却只能在原地,默默望着,不知言语,这莫非就是命运?
不要。
他宁愿一生命途跌宕多舛,也不要只能看着慕白远去的命运。
不过是命运,他能改。
大不了,用命换。
用命换君酌与慕白在途中携伴共行。
值。
日光透过云层直射下来,金色地晨曦洒在辉煌金瓦上,透过树叶的缝间落在殷红长毯光影斑驳。
身前是九重宫阙,脚下是百尺玉阶。玉阶中央铺着一条殷红长毯,似锦绣花开万里没有尽头。
大红罗袍与殷红地毯融为一体,一顶乌纱在骄阳下熠熠生辉,腰间束着一条银带仿佛流淌着滟滟天光,慕白穿着进士服含笑立在殿门外,等候传召。
不知何时身侧立在一个人,同样身穿罗袍,男子态度傲慢,看都未看慕白一眼,独自站在阶上。
虽然不知道这位是状元还是榜眼,但未免太目中无人了,慕白暗暗想。
对于此人,她实在不喜。
倏地远处负手走来一人,日光镀在他的肩头,穿着与慕白一样的大红罗袍,墨发散落在身后,唇畔微微上扬。
身后灼人地骄阳随着那人的步伐缓缓升空,万般风华给予此人眸底,矗立的宫门磅礴,压的人几乎喘不过起来,却被他的悠然笑意化解的轻易。
他走到慕白跟前,停下。
慕白怔住。
此时殿内传出一声尖厉地长叫:“宣状元柳无绩、榜眼顾千言、探花慕白进殿——”
慕白回过神来,压下心头的惊艳,理好思绪,一步一步步伐稳当,伴着其余二人一同走进大殿。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人响亮地声音在辉煌金殿中荡开。
在三双膝盖跪下的同时,一人掩在大红衣袖中的手,无声地攥紧。
“起来吧。”皇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三人,眉目间难掩上位者的威严。
“谢吾皇。”三人起身。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甲榜前三是怎样的风采。”
朝为读书郎,暮登天子堂。慕白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目光灼灼。
“陵儿,你觉得这三人风采如何?”皇帝对立足在朝臣之首的男子问道。
“秉父皇,能从万千举人之中脱颖而出,的确不错。”男子拱手答道,青色蛟龙纹衣袖随之摇曳。
慕白顺着声源看去,惊的险些后退几步。
他……彼时醉娇阁中寻她拜师的董枋翱!
早料到他身份不凡,没想到是齐国皇帝的儿子!
顾千言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慕白,眸光闪烁,颇有深意。随即他低下头去,手上有几条深红的血痕,红痕如指甲一般大小。
“朕也觉得不错。”皇帝打量着三人,满意的点点头,“状元柳无绩何在?”
“无绩在。”柳无绩上前一步。
“朕委你为礼部侍郎,专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
“谢皇上,臣必励精图治,定不负皇上隆恩。”柳无绩磕头谢旨。
这官一赐,底下大臣当即议论纷纷。虽说柳无绩是甲榜第一,纵然有满腹才识,但毕竟是一人初登朝堂的新人,便授礼部侍郎,难免有些不妥,皇上未免也过于喜爱这位新科状元了!
皇帝威严的双眸扫了一眼底下交头接耳的大臣,心底也知他们不满,但这位状元的文章实在妙极,委以重任有何不妥?虽然皇帝心底有数,但要说服所有大臣还是不容易的,于是他想了个法子。
皇帝咳嗽一声,大殿立即安静下来。
“各位爱卿,近年国内资源紧急,石脂水更甚,但一旦开采石脂水必然要耗费大量物力财力,不知各位有何开采之妙策?”皇帝看向柳无绩,示意他开口。
这摆明了就是给新科状元表现的机会,众大臣心底虽清明如境,但是还得做出一副头疼的模样。为啥?上头演戏,他们能有几个胆子胆敢不配合?
慕白看着朝堂上一群装模作样的人,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顾千言扯了扯她的衣袖,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
“皇上,臣以为当以开采石脂水为首要任务,即使耗费大量物财力又任何?如今乃是太平盛世,耗费的东西很快就能补齐,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想开采也不容易了,毕竟石油可是各国都争的抢的重要资源。”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不是觉得这个决策有多好,而是他也是这么想的。
其他大臣是有异议的,但见皇帝都点头了,喉咙中的话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慕白初入朝堂,自然不知忍为何物,当即拂袖上前一步。
“陛下,此乃蠢材之策,绝不可用!”
章五
萧陵手负在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出好戏。
这话一出,不止朝臣议论,皇帝更是不满。
“哦?你有何看法?”皇帝心头一阵窝火。他与柳无绩是同一个看法,她说柳无绩的方法是蠢材之策,岂不是也在骂他蠢材?
“皇上,和平盛世不过表面上的罢了,实则各国都对我国虎视眈眈,若在此时花大量钱财开采石脂水,届时别国来犯,我们又当作何法子抵挡?更何况,开采石脂水会对我国造成极大的污染,切不可一昧的开采。”慕白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帝越来越难看的神色,“依臣看,即便要开采石脂水,也需一边植树一边开采,这样才能减少环境恶化。”
说完,慕白退至一旁,静静地等待皇帝决策。
大殿霎时安静,气氛愈发冷凝。
“放肆!”皇帝一声怒呵:“朕还未封你官,谁给你的权利让你自称臣?”
“皇上,探花初登朝堂,顶撞了皇上,不知者不怪,皇上不要动怒。”顾千言不畏皇帝的怒火,上前一步,跪在金銮殿中央。
慕白苦笑一声。哪里是她自称臣出了错?根本就是她的决策否决了柳无绩的策,拂了皇上要重用柳无绩的计划!
“什么表面上的太平盛世?一派胡言,朕看你根本就是个庸才!”见慕白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模样,皇帝气消了些,语气微微平缓:“慕白,你让朕实在不敢重用你,裴爱卿何在?”
吏部裴田狄站了出来,“臣在。”
“哪里还缺个职?”
裴田狄偷偷看一眼皇上的脸色,当即知道了自己该说什么:“启秉皇上,高升县县令于不久前病逝,县令还未有人上任。”
“慕探花,这高升县县令你便去当吧。”皇帝扫了眼刚刚替慕白说话的顾千言,顾千言直视着他,欣长地身姿无半点卑微之态。皇帝不禁觉得危险,管他官职大小合不合礼法,干脆一起送走得了,“顾榜眼,朕赐你为无水县县令,掌管无水县一切大小事物。你身为甲榜第二,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臣领旨。”
探花当县令不稀奇,榜眼居然也沦落到当县令。不少朝臣对这位榜眼充满了同情,因为多求了一句情,断送了飞黄腾达地仕途。也难怪,毕竟是毛头小子,一时头脑发热,惹的皇上不开心了,这个结果也是在所难免。
周围人同情有人,讥笑有之,漠然有之,顾千言本人却异常淡然,仿佛他人冒死求得的富贵荣华压根入不了他的眼。
“臣领旨。”
“臣领旨。”
两人同时谢旨,官员们以为他两怎么样也会有些忿忿不平,谁知他们抬起头时神情安静地出奇,没有一点不满。这倒让皇帝挺满意,寻思着几年后再召他们回来,毕竟此二人还是有些才能的。
皇帝瞥了眼太监。太监会意,上前一步,喊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大殿安静许久,大家心知今日朝会的高潮已经过去,也不会自讨没趣的拿些举足轻重的奏折扰了皇上的心情。
紧接着尖厉的声音响彻大殿:“退朝——”
待到皇帝离去后,霎那间大殿人群涌动,紫色朝服和绯红朝服交织在了一起,一大片朝员地走在金阶上,互相谈笑着家事国事。
慕白同顾千言到了殿外,慕白当即揖了一礼,充满歉意地说道:“是我的错,误了你的大好前程,我在这里赔个不是,要是以后你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帮你。”
手被他托住,顾千言笑吟吟地看着她,“慕兄客气了,我们同朝为官,互相帮助是理所当然。”
慕白低着头,不语。
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人家都说了不承你的情,再开口就显得矫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