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凶手,还是死者,都不是高升县的人,这一点大致已经可以确定了。”慕白起身,抬眸看着窗外泛黄地天空,道:“去准备一下,明日我要去邻县走访一下,看一看有什么可靠的线索。不管怎么样,这个凶手我一定要抓出来。”
“需要什么,大人尽管吩咐。”李捕头说道。
“我已有主张,下去吧。”
“属下告退。”
……
夜里,房间里慕白和君酌吃着晚饭。
月影斑驳,透过木窗在桌边拉下一道长长的斜影。
“这几天我要去别的县,打探一下案子的线索。”慕白夹了两根土豆丝放在碗里。
君酌静静地吃着饭。
“你呢,也四处走走,多结交结交些朋友,不要老是窝在衙门里。”
君酌嗯了声,心下压根没把慕白的话放在心上。瞥见身侧的苍苍白发,眸色微寂。
吃完饭,慕白搁下筷子,起身收拾碗筷,转身进了厨房。
衙门里不是没有奴仆,实在是她早已习惯没有人伺候的生活。每天做些小活,真有些农家百姓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这平淡的日子,还能坚持多久。
君酌看着她的背影,唇畔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他想叫慕白记得保护自己,但是慕白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叮咛。在私塾时,凡事她都能处理的很好,留不下一点把柄。
心下忽然很不是滋味,他……会是多余的那一个么?
月夜静谧,隐隐听的到虫子的歌声。
纠结了很久,最终他还是开了口:“记得,保护自己。”
慕白回头,朝他一笑,“我会的。”
这笑容胜过明月的光辉,君酌一怔。
此刻月光微凉,心头却满载暖意。
月影斑驳,洒在屋子里,摇曳的烛火映出一人淡漠的眉眼。
“陛下,您一个帝王去跪另一个帝王,已然是奇耻大辱,如今还要处理别国县令的工作,您……您为了女人当真连尊严也不要了吗?”春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一巴掌拍到陛下脸上。遥想以前,吃的是雪梨蒸鱼,现在却吃的是白菜米饭,以前穿的是金纹龙袍,而现在却是粗布衣裳,以前发上的玉冠,现在仅有一根白带。九五之尊,不是给这样糟蹋的!还有,这县令的工作是一国之帝该做的吗?
每每看到陛下亲自收拾碗筷,他心中不免一阵气结。
“尊严和女人,我选择前者。尊严和夫人,我选择后者。”顾千言眸色淡淡,起身,挽起衣袖,如玉般的长指握上茶柄。春见状,赶紧接过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
“您喜欢谁,属下不敢妄论。但是您又不欠她什么。还记得那次,您纸伞也没撑,就披了件狐裘,站在茫茫大雪里,等了她几个时辰,到头来她却把上官家被屠的事怪在您身上!还有……”
“够了。”顾千言倏地打断他的话,面色隐隐有些沉,“你根本不知道,如果不是三年前我太过狂妄,自以为总揽大局,却疏忽了不知情的她,她便不会因我殉崖,也不会有后面极悲极苦的一切。”
“这才是我欠她最大的帐,懂么?”
他的声音似氤氲雾气中缥缈的云,眸中淡淡光华带着几点凉意。
春一时语噎。
三年前的事他是知道的,可是陛下那时也不过十八,谁年少没有轻狂过?这哪里能怪陛下呢?
也正是那一年,雪羽宫出现了叛徒,导致泱泱大宫成了废墟,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才易名邺庄,重现于世。虽不如雪羽宫那般绝对的存在,但起码能让有心人无法做到忽视。
这三年,陛下何时睡过一个好觉?那女人以尚书之女的身份出现时,陛下更是夜不能寐,想着念着那女人的安危。私下不知为她做了多少,到头来那女人却执意离开,独留陛下孤独一人。
三年后,那女人以慕白之名踏入朝堂,是如其他朝臣一样泯没良知,还是保持初心翻覆风云,一切都还未可知。
真是多事之秋啊……
春叹了口气,行个礼,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
“过来。”他坐在银河中央,朝慕白招了招手。
慕白一笑,踏着无数星辰铺成的路,到他身边寻了个位置,靠着他坐了下来。
“近来,有没有想我?”他轻轻地理着慕白额头前的发丝,淡漠眸中带着点笑意。
“才没有呢。”慕白撑着脑袋,靠着他白色的衣襟,赏着银汉光辉。
“可是我想你了,怎么办?”楚敄天含着淡淡笑意,故意贴近她的脸,唇畔仿佛随时都能碰到。
“那就多想会。”慕白看着近在咫尺地脸,办了个鬼脸。
“最近我老是在想,什么时候才可以迎娶你。”楚敄天把搞怪的慕白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唇畔弧度浅浅,花絮万里在唇畔边飘扬。
慕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的容颜。
楚敄天自顾自地低声开口:“想和你白头到老。”
慕白怔怔伸出手,想抚上他的眉眼,可是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他倏地化作一团缥缈白眼,逐渐消散在迢迢星河里。
慕白紧紧抿着唇,眼角有晶莹在闪烁。
心下隐隐在做痛,胸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撕裂,很痛,却喊不出声。
心神仿佛要迷失在这片黑暗中,找不到黎明的路。
世界中突然响起缕缕笛声,化作一条柔软地布帛,止住了心口的血。
缓缓睁开眼,支起身子。
眼角有晶莹闪烁,枕上水迹湿润。
悲哀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像梦里突然醒悟,此刻欢喜不过一个美梦。
笛声未停,伴随着皎月的光辉,透过木窗折射出一个斑驳的月影。慕白下榻,披了件外衣,打开房门。
走出房间,一片寂静。慕白转身,仰头望着屋顶,白发在月下飘扬。
君酌唇边一根竹笛,轻轻地吹着,笛声如水,伴随着月光缓缓流淌。
此刻月光柔软如水,风声徐徐,屋上白发男子吹着竹笛,屋下女人仰头望着,斑驳月影撒在两人的身上,一刹那眸光交汇,在冷清地夜里显出一丝温暖。笛声未歇,仿佛让人看见了家乡的莼鲈,漂泊异乡的心也随之安定了下来。
“还没睡?”慕白站在屋檐下笑了笑。
“不困。”君酌放下竹笛,跃下屋顶。慕白如今无法使用武功,他只好抱着她上来,无意间瞥见她眼角的泪痕,心下微颤。
做噩梦了么?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慕白的噩梦里会是些什么东西。是亲人离去时的决绝,还是像他一样,梦到午夜婴儿的哭声,声声惊心。
慕白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君酌,望着硕大的残月,感叹道:“你说,人要是能一直活在梦中该多好。”
“梦里有什么好的?”君酌偏头看了慕白一眼,她眸中水光晶莹,不禁一怔。看着慕白那单薄的身子,忍不住道:“我的肩膀可以给你靠,我不介意的。”
慕白扑哧一笑,道:“傻子,你的肩膀上有你的责任,何必再承受一个我?”
“责任?那是些什么?”君酌不禁皱眉。以前总听到孟叔念叨责任,但是他不明白,责任到底指什么?男人的责任,是惩恶扬善,还是要顶天立地?
“责任就是保护好怀里的女人,守护身后的国家。这是一个男人起码的责任。”而她慕白的责任,就是挣脱凡世束缚,于九天之上,翱翔。
守护国家?纵然国破家亡,山河破碎,又与他何干?他的家就是这混沌天地,烽火狼烟于他而言不过天地间的一抹风采。
保护好怀里的女人就是责任?君酌低着头,道:“你是我的责任么?”
“不是。”慕白摇摇头,“虽说你我现在并肩走着,可是总有一天你会走着你自己的路,而那条路上,不会有我。”
“或许吧。”君酌看向远方层层叠叠的屋顶,眸色隐在夜色当中,看不清情绪。
或许有一天他会和慕白分道扬镳,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要学会承担,承担一个男人的责任。
慕白双手枕着脑袋,看着月亮出神。
许久过后,君酌看向慕白时,她已经睡着了,轻微的呼吸声在夜中起伏。
君酌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慕白身上。不顾瓦缝参差,靠着慕白便躺了下来。
空中,月色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