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房门，迎面碰上君酌。
“什么样的人才适合慕白……”他顿了顿，觉得不妥，又补充道：“我改。”
“改什么？”顾千言余光瞥了他的白发，“你是能够在风云天地诡谲朝堂里谈笑自如，还是可以在烽火战场狼烟帐烟前运筹帷幄？”
君酌抿唇，不语。
“她需要的是一个果断、狠辣的人助她完成大业，而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懂么？”
君酌低着头，心下微微发涩。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适合她，那就是我。除我之外，他人休想近她身！”顾千言冷冷地说完，拂袖而去。
“我……很没用么？”君酌抬头，望着皎月出神。风吹起他的白发，摇曳。
大抵，在慕白眼里，他真的很没用吧。
……
拂晓刚至，慕白悠悠转醒。
脑子一时间有些空白，可是很快，便理了个清楚。
昨日她用轻功追杀手时导致血脉流向改变，以至于昏迷。不过……她此刻应该死在杀手手下吧？怎么……回到了衙门？
想来，兴许是顾千言将她带了回来，只是，顾千言一个书生如何能将她救走？
脑子隐隐传出嘈杂声，像是一个人在耳边轻声说话。
“她若看见了，大抵觉得我很残忍。”
这句话，是谁说的？
慕白心下微沉。
“管家。”慕白沙哑着唤了句。
“大人您醒了？”管家欢喜应道。天光微亮时他便一直守在门外，与他一同的还有顾公子，只是君公子看起来心情不大好，早早去歇息了，想必也是忧心大人吧。
他最敬佩的还是顾公子，守了一夜竟然没有半点倦意，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屋内一有声音，顾公子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了。
“大人，已经巳时了。”
“这么晚？”慕白不禁皱眉。“昨夜，我是如何回来的？”
“顾公子抱着您回来的。”总管如实道。
想到昨天夜里那个场面，一个男人打横抱起另一个男人，实在有些……不太雅观。
“抱？”慕白挑眉，心想定然是顾千言心急之下将她抱了回来，这份情意确实难得。慕白在心里为顾千言加上了一分。
“你去准备一下，待会我要去锦官城城外一趟。”赵志信提供的这个线索可不能浪费。
“是。”总管应道。
慕白想了想，又补充道：“叫上顾大人。”
“是。”大人做什么都叫上顾公子，现在大人和顾公子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慕白之所以带上顾千言，不是因为他容貌多英俊，而是觉得，这么好的脑子不用白不用。
……
从高升骑马到锦官城郊外时，已经下午了。天上骄阳高挂，光耀灼人，慕白不得不用手遮住阳光。
前方便是赵志信说的那口井，井水已经干涸，井上布满青藤，石砖上微微有裂缝，看样子已经荒废许久。
望着黑漆漆的井，一想到待会还得下去查探一番，慕白心中不禁升起些许寒意。
肩突然多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适宜的力度让心中安定不少。转头看向身侧的顾千言，会心一笑。
看来把他带出来真的是十分明智的决定，不然就她一个人，还不知道会怂成什么模样。
取来长绳，一端绑在距离井最近的一颗壮实的大树上，另一段抛入井中。
慕白顺着绳子小心翼翼的攀爬，耗费不少离去才勉强落地，而顾千言抓起绳子一跃，脚尖踏着井壁，蓝色衣袂飞扬，霎时间到了井底。
井内漆黑一片，寒气飘荡，四周仿佛空荡荡的，慕白稍微伸手便触碰到一堵墙。
一刹那明亮起来。顾千言燃起火折子，摇曳的火光驱散井内的寒气。
四周的皆是石壁，哪里有一点空隙，更何况还藏着货物。慕白不禁怀疑道：“赵志信的那番话会不会是随口胡诌的？”
“不会。”顾千言简洁地否定。
慕白细细思索了一会，也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当时赵志信对顾千言的话明显动容了，况且那时他猜不到他会死，他要是说假话，就不怕她和顾千言找他算账？
顾千言举着火折子，对着每处石壁都敲了敲，敲到一处时，眉头一皱，猛的抬脚用力一踹！
刹那间一间灯火通明的密室呈现在两人眼帘。
慕白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块碎掉的石头，那竟是……是密室的大门！
“好家伙。”慕白拍拍顾千言的肩膀，忍不住赞叹道。一下子给她整住一间密室来，脑子太特么好使了！
踏进密室，银白色的光耀闪烁，慕白不由得闭上眼睛。
顾千言一直皱着眉头。
待到适应之后，慕白被惊的后退一步。
剑……刀……戟……
偌大的密室里，竟然全是兵器！
慕白不可置信地走上前，手指轻轻拂过冰冷地剑锋。
“这便是赵志信要运进锦官城的东西吗？”
“嗯。”
“这么多兵器，意味着什么？”慕白偏头，看着顾千言。
“意味着战争。”顾千言的眉头舒展开来，一些东西在心底大致有了个模样。
“刺史费一番大力气运这些做什么？”慕白思索着，心底隐隐有个答案，但那个答案，太过震惊。
“这些东西，仅凭琛州刺史，是不可能完全地掩人耳目运入锦官城，刺史背后一定有一个更大的靠山，或是王爷，或是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篡位。”
慕白眸色完全冷了下来。果然是有人要造反。这只是一次货物，还不知道赵志信帮他们运过几次。
“此等大事，我们应该进锦官城禀报皇上，再由皇上彻底彻查！”
“随你。”从今日看到这些兵器开始，他们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幕后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将他们除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保全自己。
这一步总要走下去，稍有偏差便会成为下一个赵志信。
“一时半会他们也运不走这些东西，不如我们早点回衙门，细细商量一番对策。”
“好。”顾千言应道。伸手搂着慕白的腰，抓住悬在崖壁边的绳子，纵力一跃。
转眼间出了井，骄阳似火，慕白一下子适应不了这么强烈的光，忍不住揉揉眼睛。
“我们走吧。”
顾千言一动不动。
“怎么了？”慕白不解的看向顾千言。
“这里有人来过。”
听到这话，慕白才仔细的观察四周。
果然，井边的泥土深浅不一，地面上的泥土明显更松了些，与来时完全不一样，应该是有人来过，还刻意掩埋掉了脚印。
“看来，人已经走了。”慕白皱眉，猜不透幕后的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我们的动作已经被人掌握在手里，先回衙门，现在，只有衙门勉强安全。”
“那我们快走吧。”
待两人回到衙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大火滔天，熊熊大火吞噬着衙门中的一切。黑烟弥漫，笼罩在衙门上方，仿佛死神降临。
慕白来不及思考，抬脚就欲往里面冲，顾千言一把拉住慕白：“你做什么？”
“我的东西还在里面……”慕白呆呆地看着已经成为火海的衙门，眼里泛着晶莹。
“你不要命了么？”顾千言微愠。
“我不管，我的东西……”顾千言力气太大，慕白使劲挣脱也无法甩开他的手。
“你当真要进去？”顾千言看着慕白，眼里燃烧着寒冷的火。
“我不能没有那东西……不能……”
“若是被火烧掉了，你会死么？”
慕白一怔，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会。”
顾千言的手一点点的松开，淡淡的看着慕白，眸里尽是冷漠和陌生。
慕白啊慕白。
你为了一样东西，轻易地丢弃自身的命。
什么青云之志，什么锦绣仕途，都不过是你骄傲的借口罢了。你根本就是一个活在梦中当中无魂无魄的傀！
突然火中走出来一个人，平日里飘逸的白发有些散乱，素来整洁的衣裳此刻狼狈不堪，如玉的脸庞上也满是灰尘。
君酌掩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样东西，一幅画卷和一个瓷瓶。
抬眸，看着止步怔住的慕白，咧嘴一笑，张开双臂，用一个迎接天地的姿势来迎接慕白。
慕白抹去眼角的泪，大步冲向他的怀里。
“君酌……我的好君酌……”慕白身子不停地颤抖，君酌只感觉胸前的衣裳湿了一大块。
救火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人群涌动。
顾千言透过人群看着互相拥抱的两人，眸色寒冷如霜。
良久，转身，拂袖而去。
衣袂在月光下划出一个弧度，墨色飞扬。
抬头，仰面于苍穹，缓缓摇头。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陛下，看来你心情不是很好啊。”春紧跟在顾千言身后。
顾千言大步走着，不语。
“陛下，我觉得你实在犯不着生气。”
顾千言顿住脚步，沉默，半晌道：“刚刚她冲进去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掐死她。可是，舍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