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叹息一声。
“她现在根本没有一点理智,像个木偶一样,命运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顾千言回首望着慕白的方向,月光下的她感激涕零地抱着君酌。
“如果是属下,属下会把那两样东西烧掉,渣都不剩。”当一样没有生命的东西高过了自己的命时,那样东西,就是将来自己的灵柩,越是在乎,越是危险。
“她被困在心境中,却丝毫不知。”他淡淡的收回目光,向着前方走去。
“罢了罢了……随她。”
春摇摇头,跟了上去。
……
在一个没有人看的到的角度,一个人望着火势滔天的衙门,微微冷笑。
“暂且给你一个教训,若还敢查下去,他们来收的,就是你知县的尸体!”
……
天空渐渐显出鱼肚白,忙了一夜之后火终于熄灭了。
衙门大部分地方已经被烧成了废墟,已经无法再住人,这几天慕白只好居住在客栈里面。
慕白对放火的人尤为恼火,胆敢在衙门纵火,真的不把律法放在衙门里吗?
待到心情平复之后,慕白倒是纳闷了,从衙门搬出来后怎么没看见顾千言,难不成他回了无水?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慕白也就没怎么在意。
在客栈的这几天,怀着怒火,慕白拟好奏折,正准备去锦官城亲自交给皇上,就在此时,来了位不速之客。
不见不要紧,一见贼尴尬,来人竟是……
太子萧陵。
萧陵缓缓转身。长眉入鬓,眸色冷俊,如浩淼雾气笼罩着的万丈深渊。淡绿色长袍,衣袂翻覆出露出腾空飞天蛟龙金纹,墨发被淡黄色金冠束起,挺拔的身姿如傲立在雪山顶矗立地冰剑,凛冽傲然。
慕白连忙跪下来行礼:“下官参加殿下。太子殿下光临高升,恕下官有失远迎,未能提前摆好大宴,还望殿下恕罪。”
“慕大人客气了。”萧陵躬身将慕白扶起。
“不知殿下亲临高升,所谓何事?”
慕白一个眼色,门外的管家立即去寻小二沏茶了。
萧陵扫了一眼淡雅简朴的厢房,笑道:“这几日大人在客栈过的可还好?”
“承蒙殿下关心,下官这几天居住在客栈雅厢之中,别有几分逸致。”
萧陵接过小二递过来的茶,翻开茶盖拨动浮着的淡棕色茶叶,漫不经心地问道:“本宫听说,慕大人这几天在办一桩案子。”
慕白低下头:“不愧是殿下,确实。”
“很棘手吧。”
慕白猜不透萧陵话中深意,应道:“还好。”
“还好?你今日说的出还好,怕是还没查到这幕后之人吧?”萧陵嘴角丝丝笑意,如月光泻入深渊,渊美之下不可捉摸。
“莫非殿下知道?”慕白不动声色地皱眉,心想这案子果然不简单。
“本宫当然知道。”萧陵把玩淡白色的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幕后之人,即是本宫的三弟。”
“三殿下?”慕白微微吃惊,吃惊之下又在怀疑这话的可信度。
萧陵起身,负手向慕白走来:“本宫最为一个兄长,纵然弟弟犯了错,训两句也便罢了,若是此事闹得父皇哪里,只会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本宫希望,这件案子,大人不要再查下去了。”
慕白低着头,不语。
没想到齐国立了储君,少了残酷的夺嫡之争,当兄长的还知道护着弟弟。可是,赵志信那些人就该死吗?
如若没有发生昨夜的大火,或许她还会考虑一下,但那火险些烧掉了她最宝贵的两样东西,如果不是君酌,后果……她不敢想下去。
萧陵知道说动慕白没有那么容易,这位县令与那些无能贪财的县令大不相同,他萧陵看人的眼光向来不会差。如若可以,稍加培养,慕白绝对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谋士。
萧陵拍了拍慕白的肩膀,唇角笑意微微深了些。萧陵转身,拂袖坐下来,状若不经意地问道:“听说,慕大人是楚人?”
慕白抬眸,看萧陵的眸光犹如看深渊,抿唇。良久,笑道:“不是楚人,只不过年少时暂居楚国。”
“大人既非楚人,也不是齐人,不知大人哪里人氏?”萧陵饶有兴趣地问道。
看来他手里的资料也并非彻底,这慕白,来历还真是不简单……他喜欢这样不简单的,将来为他所用的时候,才能在众多谋士中脱颖而出,鹤立鸡群。
现在还不是说实话的时候,慕白张了张嘴,又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随即笑道:“下官从小随叔叔居在楚国,虽知自己不是楚人,但也实在不晓得自己哪里人。”
“这样么?”萧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知信还是没信,傲眸一转,浮上许些别样情怀:“既然你先前都居住在楚国,那你可去过楚国国都的醉娇阁?”
话出,慕白表面毫无波澜,心下却是波涛汹涌。
他怎么会问起这个问题?莫非他还挂念着她?
或许……只是在打探情报呢。慕白嘲讽似的笑了笑,高傲如萧陵,可会想到彼时他理所当然利用的卑微无知的琴师,是他萧陵今日屈腰所求的慕大人?
“那位莫琴师,你可认得?”萧陵地语气微微冰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认得。”笑话,哪有自己不认识自己的道理。
“她……过的如何?”
“去世了。”慕白淡淡说道。
“你说什么?”萧陵蓦然抬眸,语气激动。须臾,他意识到不妥,压下心头的凉意,问道:“如何去世的?”
“她被尚书上官景惊收作养女,后来上官一家一夜被屠,莫琴师也葬身在了火海里。”短短几个字,诉尽那至卑至微至苦的一年。
“是……么?”萧陵一副冷然的模样,殊不知心底正极力压抑着,不让莫名的悲伤吞噬自己。
遥想一年前,她还是完好的坐在宴上低头奏琴。琴音悠扬,他在身旁,听音入迷。
如今,只剩下冰凉的一句去世了。
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萧陵抬头,不让眼底的晶莹泻出。
不过是一个故人罢了。不明白,心底为何会这么悲伤。
大抵,是世间再没了能够透过尘埃,看向大地本质地聪慧女子,所以感到惋惜。
“师傅……”萧陵喃喃出声。慕白一怔,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眸底如鲜花凋零般的悲意。
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应该有个了断。慕白狠下心,道:“她生前说过,师徒之缘,一句戏言,不必当真。”
萧陵浑身一颤。
师徒之缘,一句戏言,不必当真。
氤氲雾气中,映出一个受惊了的女子。
“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
怎可不当真?他既然拜了师,行了师礼,那便是她一辈子的徒弟啊。如今一句话就想撇去所有关系,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她的墓碑立在哪里?”当初因有要事不告而别,一年来好多心里话,好多思念想一一诉说,有空,好好去祭拜一下吧。
“无墓无碑,骨灰随风洒在了楚国。”要断,就断的更彻底一些吧。
萧陵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花枯了,晚霞去了,她便走的如此凄凉么?
慕白别过头,不看他苍白的脸色。
许久,他勉强撑出一抹笑:“多谢大人告诉本宫如此之多,作为报答,本宫也说一个大人故土的消息。”
“请说。”
“楚国帝王,前些日子纳了太后的亲侄女,秦菲为妃。秦菲是楚宫中唯一的妃子,据说楚国帝王对她宠爱有加。”
慕白身影一僵,心在一瓣一瓣的裂开,一点点的,碎成了渣。
“是么?”她的声音缥缈的几乎听不见。
“本宫还有要事,就先不打扰大人了。”
“殿下请。”
离开的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送人的人不知人何时离去。两人满怀心事的人,眼底都闪烁着晶莹。
风扬起,吹的衣袍层层扬起。
慕白抬头,仰面于湛蓝的天空,细指揩去眼角的泪花,倏地一笑:“果然皇家的男人最为花心,可怜我心心念念等来的不过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你。楚敄天,你既有了妻,我与你,也没有多大关系了。”
手一划,一角衣袍飘落。
慕白看都未看一样,走进了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