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言看她这幅赌气的模样,好笑的摇摇头,铺好被子,躺了下来。
一夜好眠。
拂晓方至,慕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床榻上。
房内,却没了顾千言的身影。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下有些许惶恐不安。
此时,门突然被推开。
顾千言端着一碗粥笑着走了进来。
“饿了吧?”
慕白点点头,心下逐渐安定下来。
喝着清甜可口的粥,心下有些疑惑。
为什么醒来没有看见顾千言时,心中竟有几分恐惧,好似在害怕什么。
在怕什么呢?她为何要怕?
慕白搁下碗,满腹疑心。在她手里的消息,顾千言仅仅是一个木讷的农家小子,可眼前这人连一个喝粥的姿势也甚是优雅,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如贵族子弟,跟消息上的顾千言判若两人。
尤其,这人睿智无双,惊艳绝伦,甚至称为天纵英才也不为过。正因如此,这人才显得可怕。
这样虚实难辨的一个人,对他来说,她慕白的心,是不是也能够随意算计?
“专心点喝粥,看我做什么?”顾千言眼的未抬,长指捻着勺子,轻轻吹了一下,缓慢而优雅的送至唇边。
“千言,我有个问题问你。”慕白无心的搅拌粥,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显得有些蠢。”
如若是普通男人,大抵就是顺话调侃一番,但顾千言哪里是普通男人,转眼间便听出来端倪:“为何这么问?”
“千言,你会不会骗我?”慕白直视顾千言。
她不是个疑心泛滥的人,只是,相处了这么久,看的出来顾千言不是个简单的人,如果一昧的用简单的想法去对待,长久以往,必定万劫不复。
“如果我说不会,你会信么?”顾千言轻笑,对这个问题有些不以为意。“我们行走在朝堂权力之中,或多或少都有那么几个谎言,如果我说我不会骗你,那我才真的是在骗你。纵然如此,不是所有的谎话都是恶意的,你只需知道,不论真话假话,我都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伤害,这是我的原则。”
慕白支着脑袋,仔细琢磨这话。
顾千言搁下剩了点粥的碗,掸衣弄摆,道:“在这乱世之中,谁都不能相信,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两个。”淡漠的眸光拂过慕白头顶,清冷中生出几分缱绻柔情,“一个人生你的母亲,一个是你喜欢的人。除此之外,即便是我,也不要轻易去相信。”
他何尝不想让她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只是这人世险恶,一些很残酷的东西,她必须学会。
若不如此,这条荆棘丛生的路想走到终点,简直是妄想。
慕白盯着碗,又似乎透过了碗,看向一些别的东西,半晌,扬起一抹吟吟地笑:“受教了。”
“嗯。”顾千言点点头,慕白的悟性从来不差,这倒是让他省心的一点。
“好了么?”门外传来君酌淡淡声音,慕白笑了笑,道:“出发吧。”
“嗯。”
下了马车,一眼望去,前方黄沙漫漫。
有士兵看见了慕白一行人,当即走过来,二话不说将长戟挡在慕白身前,冷声喝道:“来者何人?”
慕白从容的拿出圣旨,不紧不慢地道:“有事求见陈将军。”
士兵们一看圣旨,扑通一声全部跪了下来。
须臾,有个穿盔甲的男子大步走过来,单膝跪了下来:“末将接旨。”
慕白用温和的声音将圣旨读了一遍,在众将士忿忿不平的目光下,扶起男子,道:“圣上的旨意,我等也没有办法。”
话说这陈将军也着实委屈,就是因为朝堂上那帮老臣乱定罪,搞得人家一个好好的将军说没就没。
陈风允摇摇头,恳切道:“陛下要废了我的职,我没有任何怨言,只是,能不能让我处理掉最后一点军务,再行离开?”
慕白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点点头道:“嗯。”
反正皇帝也没说要陈风允立马走人,留一天也不是没有先例,更何况有些军中事务只有他这个前将军熟悉,处理起来也比较妥当。慕白心里为难的不是这个,那杯毒酒,该如何说?
估计她刚说完,人家寒心之下立马反,届时她慕白的人头就是对皇帝挑衅最好的东西。
“两位大人远道而来,路途奔波,不妨在营中休息几日,再行回去也不迟。”
慕白巴不得,赶紧应下来。正好愁找不到机会把毒酒给赐了,时间越多机会越大,不得不说这位陈将军还真是体贴,不似那些莽撞的汉子,唇红齿皓地倒像个文弱书生,想必也是不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陈!风!允!给老娘过来——”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大吼,慕白一惊,转身看见一位叉腰的女子。
身穿鹅黄色软织棉裙,墨如鸦羽的发丝盘起,一支珠缀插入鬓中,随着步伐摇曳,若非眉眼间的几分凶悍,也算的上是一位佳人。
“夫……夫人。”陈风允一听见这声音,顿时大将军的气势全无,笑脸迎了上去,“怎么了?夫人莫不是饿了?”
“好意思说,老娘……”夫妻两逐渐走远。
慕白看的一愣一愣的,想不到这看起来体贴的陈将军,竟也是一位妻奴。顾千言眸里染上笑意,道:“我很羡慕他。”
“羡慕什么?”慕白瞪大眼睛,不解的看向他。顾千言这样的人,会甘愿为一个女人俯首?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对自己的女人好,我却不可以。”顾千言看着她,眸中带着许些无奈。
“啊?”慕白挠挠脑袋,思考许久之后终于明白他话的意思,顾千言喜欢的是男人,应该对男人好才是。
抬眸偷偷地看着顾千言惊艳的眉眼,心中叹道:果然是人无完人啊,好好的一个美男子,怎么说弯就弯了呢……
感受到身旁异样的目光,顾千言不由得皱眉,慕白当即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
……
夜色当头,月光斑驳,撒在地上,朦朦胧胧的仿若梦境。君酌早早歇息去了,陈风允、慕白和顾千言三人负手散步在黄沙中,顺便巡视军营里的一些情况。
“若军中有什么地方怠慢了,还望二位大人恕罪。”陈风允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歉意。
“无妨。”顾千言淡淡道。
“将军可知……为何被革去了官职?”慕白看着穿着厚重的盔甲值班的将士们,想着朝中大臣们奢糜的生活,眼底有几分复杂。
“如何不知,无非是那些官们想私存军粮,我上奏折到皇上面前告了他们一状,被记恨罢了。”陈风允说着,语气里有几分嘲讽。
“不知将军,为何要私自招募一万将士?”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圣上疑心病大犯,他也不必死了。
“魏国的军队总是时不时来骚扰一下,每次出击,总会损伤些兵力。朝堂迟迟不肯派兵,如果不填补这些兵力,他日大战之时,如何保住这道重要的防线?”
“可……理应征得陛下的批准啊。”慕白摇摇头,皇帝居在繁华地国都,哪里体会得到边疆将士的辛苦,主子都察悉不了,更何况那些一天到晚想着升官发财平步青云的大臣。
“每次写好的折子,总会半路被劫,时间久了,也拖不得了。”
“你说……那些大臣竟然截下您的奏折,他们好大的胆子!”慕白心中一阵剧烈的抖动,只顾着自己的仕途,而让泱泱大齐于一点点的陷入绝境么?
“天高皇帝远,他们在这里,有什么不敢的?”顾千言瞟了眼略微激动的她,淡淡开口。
“这位大人说的没错。”陈风允听着,眼底闪过几分赞赏。
慕白陷入沉默。这样一位忠心为国的将军,因为朝臣们的几句话就即将要枉死,未免也太……叹息一声,即便知道实情,她又能如何呢?
原以为只是轻微的官场腐败,没想到已经到了令人寒心的地步。
“其实走了也好,当了这么久的将军,我也累了。我很早就想带着我的夫人,过着男耕女织的平凡生活,什么江山社稷,也与我无关了。”陈风允驻足,仰面于硕大的弯月,眸中有流光闪动。
“报!将军,夫人烤鱼时不小心将营帐烧着了。”一名将士跑来,跪在陈风允脚边。
这位将军夫人把营帐给烧了?慕白嘴巴张的能装下一个鸡蛋。陈风允不甚在意的开口:“烧了便烧了,再搭过一个便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是,小的知错。”将士低头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当中。
“尊夫人实在是……性情中人。”慕白顿了顿,想了许久才找到个这样的词语。
陈风允笑了笑,摇摇头道:“且不说她是我的夫人,她陪我在军中生活数年,是我委屈了她,如若还要限制她的言行,那我岂不成了一个不知恩义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