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布上一层灰暗的雾,泛黄的纸在天空飘零,缓缓落在地上,被人群踏过。人群中央摆着一口冰冷的棺材,远方不知是谁在吹响唢呐,孤寂冰凉地声音悠扬传出,朦朦胧胧间,仿佛许多无家的孤魂无声地哭泣着。
慕白和顾千言穿着丧衣,一言不发地走在队伍的前方,身后是一众伤心的将士。
“将军,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皇上怎么可以这么对陈将军,陈将军为了边疆安定也是煞费苦心,如今却被一句话给赐死……”
送葬的队伍中,总有几个愤愤不平的,哽咽地说着。
君酌跟在队伍后面,感受着此时凄凉的气氛,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拂过棺材边缘,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一怔。
如果哪天躺在里面的是慕白……这个假设让他呼吸一紧。
不敢想象,一旦触及这个想法,心口便有碎裂的征召,真有那么一天,他的整个世界都将崩塌。
慕白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狼狈的躺在棺材里?倒是他……
如果躺在里面的是他,慕白会不会舍不得?
“各位,我还有事,先离开了。”慕白低着头,双眸被阴霾掩盖,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话落,也不待众将士回复,匆匆离去。
将士们眼底闪烁着几分愤恨,如果不是看她是朝廷的官不能违抗,哪里愿意让她送葬,如今这人要走了 ,当然是巴不得。
在人们看不到的巷子处,伫立着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脑袋隐藏在斗篷当中,巷子里光线太暗,看不清容颜。
他曾经是个风光无比的将军,因为一道圣旨,让他不仅失去了最挚爱的妻子,并且余生只能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而此刻,他连妻子的墓碑,都不能立一块。
倏地响起脚步声,顾千言和慕白出现在巷口。
慕白一言不发,走上前。
陈风允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带着几分恨意道:“如果那杯酒你直接给我喝,我陈某绝无怨言!可是你为什么要给她看到那杯酒,你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顾千言想上前帮她,她一个眼神制止他,被勒的太紧了,有些喘不过起来:“咳……是我的疏忽……”
“慕白,吏部侍郎慕大人,你倒是赔我夫人啊!”他双眼通红,是在紧紧压抑着心里的怒火与愤恨。
顾千言忍无可忍,抬手衣袖一扬,一阵罡风扬起,打在陈风允身上,一下被甩了出去,看着他趴在底下咳血,冷冷道:“你的夫人是为你而死,你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别人?”
“千言……”原本淡然地神色,因这一句话,彻底崩塌,抬眸看着薄怒的顾千言,眼眶微红。
这两天受惯了恨意,本以为素不相识便不会去在意,没想到还是忍不住去委屈。
人之常情罢了。
“还有你……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害死了我夫人……”陈风允拭去嘴角的血迹,挣扎着想站起来。
“即便不是我们,也会是其他官员,即便酒直接赐给你,你能保证你夫人不会再抢过去?从皇帝下旨开始,你夫人的死已经成了定局。我们不过奉命而来,你偏偏将一切罪责归在了我们身上,愚不可及。”顾千言眸色异常的冷,任何企图伤害慕白的人,绝对不能轻饶!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趴在地上,手指紧握成拳,重重的打在地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能怎么办?”
顾千言走上前,蹲下身来,声线清冷:“你还有命!带着她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话落,不在他身上浪费一个眼神,牵着慕白大步离去。
“你平日里不是能言善道么?近日怎么……”顾千言看向慕白,怔住。
慕白早已,泪流满面。
“千言,不要怪他。因为亲人死掉,真的很让人伤心。”她仰起头,试图让眼泪退回眼角,“如果哪一天君酌就这样死掉了,我想我会疯掉的……”
“如果我死掉了呢?”顾千言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么时候,她也会这么在乎一个人了?
三年前,她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如今终于懂得在乎,在乎别人。
他的暮归长大了,但心里为何会那么落寞?
“那我就我跟着你下黄泉。”慕白仰头望着他,泪水滑落眉眼弯弯,说出心底最深处的话。
简单的一句话,让顾千言心底潮浪翻涌,惊涛骇浪。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情绪,一把将抱在怀里。
“你且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他抬眸,看向远方,两个字很清冷,却也很固执:“绝对。”
……
既然这里没有人欢迎慕白和顾千言,俩人也没有再耽搁下去的理由了。
翌日,启程。
路上颠簸了一日,回到朝中,简单的汇报了一下。
“禀皇上,陈将军已逝,皇上可以重新派过一员大将去管理边疆,替皇上效力。”
“好,慕卿顾卿做的不错,赏——”
“谢皇上。”
皇帝专门赏赐两人,虽说赏的东西不多,但也足够令不少臣子嫉妒了。本身他们能执行好这个任务,就是一个奇迹。
下朝后,公公专门过来找到慕白,说是皇上召见,宣他与顾千言同时过去。
慕白二话不说,跟着公公去了御书房。
途经御花园,看到一位粉裙少女在扑蝴蝶。
看着少女的背影,慕白一阵熟悉。
待到少女转过身来,慕白心中一叹:果然!
——那天街上遇到的那位少女!
萧莨转过身来,看见路过的慕白,惊呼道:“是你——”
公公突然跪了下来:“奴才给公主殿下请安。”
慕白不动声色地打量少女。传闻齐皇有三女,二公主萧雅年方双十,嫁给了丞相独子,五公主萧笤年过十九,尚待闺中,小公主萧莨,豆蔻年华。看眼前热情的年龄模样,说话谈吐,很有可能会是皇帝那个最宠爱的小公主萧莨。
与此同时,顾千言也将少女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两人同时弯腰行礼道:“下官见过公主殿下。”
萧莨走上前来,歪着脑袋问道:“慕白嘛?”
慕白点点头,道:“正是。”
“早看出来你气度不凡,没想到你竟然是父皇的臣子。”公主眼里闪过诧异地神色,很快又哼了一声:“看你还敢不敢调戏我,哼!”
“皇上还在找我们呢,我们快过去吧。”顾千言淡淡道。
“好。”慕白点点头,对着萧莨行礼道:“公主殿下,下官还有事,先告辞了。”
萧莨无所谓的摆摆手:“下去吧。”
看着慕白对了恭恭敬敬地模样,心情甚好。只是慕白旁边的那个人,好像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本想责问一番,触及到那人眼底的清冷之色,不由得一怯。
“小巩子。”萧莨招招手,当即有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偷偷问道:“听说最近父皇找到了一个宝贝?”
“殿下您说的可是万色盏?”
“对对对,就是那个,你可知道它放在哪里?”
“这……小的知道。”小太监面露难色,但又不敢撒谎。
“那好,本殿下命你带我去看看。”萧莨在心下窃喜,又有宝贝看了。听说那万色盏煞是好看,似夜中群星璀璨的星空,银光闪闪,很是惊艳。
“是……”小太监无奈的领命。
这位公主殿下,真不是一般的贪玩,皇上的宝贝她都敢偷出来玩,只是他又免不了被总管责怪了。唉……他们这些下人的命苦啊!
……
“慕卿可知,朕找你们来何事?”皇帝威严的目光看向两人。
“可是边疆军队之事?”慕白道。
“不错。”皇帝起身,问道:“你们赐死陈风允之时,可有人欲图反抗?”
慕白一怔,果然,这皇帝还是不信任她,不信任边疆的将士。她低着头,答道:“并无。”
皇帝点点头,缓缓落座,逐渐露出满意的神色。看着立在一旁从容不迫的顾千言半晌,突然问道:“朕很是好奇,你们是不是早就结识了?”
“回皇上,臣与顾大人在登朝堂之前素不相识。”一句话,阐明了多少利害关系。说出这个答案,让她自己不由得一阵恍惚。
是啊,她与顾千言相识了不过几月,初次见面也是在朝堂上,却像认识了许久一般,仿佛经历里好几次同生共死。想来,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吧。
顾千言眸底闪过讥讽的眸光,隐藏的极好,书房内没有一个人发现。呵,这个老皇帝一心都在皇权上面,如今连他和慕白的关系都要起猜忌,大疑之下必定是众叛亲离,等着吧。
“此次赴往边疆,顾卿还愿意跟着你,这倒是不错的交情。”皇帝看着一言不发的顾千言,总感觉有些危险,不自觉的想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