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翰林学士顾大人请旨一并跟随,毕竟皇帝的重心不在他身上,多个人少个人也就无所谓了,狼毫笔一批,准!
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
出皇城的那一日,慕白遥望巍峨皇城,垂眸,心底竟有几分悲凉。
“走吧。”顾千言瞟了她一眼,淡淡开口。
“嗯。”慕白点点头,带着队伍离去。
须臾,突然气喘吁吁的跑来一人,侍卫一见,连忙跪下行礼:“参加公主。”
萧莨深呼吸一口气,道:“丞相呢?”
“丞相大人刚走。”侍卫如实答道。
“死慕白,本公主还有帐没有跟他算完呢!”萧莨气的甩袖。
“这……丞相大人还没走远,要不要我们把丞相大人叫回来?”
“不用了。”萧莨挥挥手,暂且不追,等他回来没完!高哼一声,走进皇城。
……
路上行了一日,出了锦官城,慕白掀起车帘,望向北方,不由得驻足。
“要回高升一趟么?”顾千言缓缓道。
“不用了。”慕白摇摇头,放下车帘,“走吧。”
君酌骑在马上,听着里面的对话,回想起昨日慕白对孟叔告别时风轻云淡的模样,不免摇摇头。
她因为忙,把陪他的事情都忘记了。那个有情的慕白好似不在了,只剩下没有心的笑意,他不喜欢。
这般无聊,他竟还不愿离去,真是……奇怪。
经过南烛县,一路向南。
行了大约半个月,总算到了宋国边界,递上文书,轻松踏入宋国国门。
令君酌奇怪的是,慕白进入宋国国都之后,不再像以前一样在驿站里看书卷不愿出门,反倒这次时常出门走动,只是不许人跟着。
顾千言心中明白一切,只是有意装作聋哑,不闻不问。
……
脱下墨色长衫,换上蓝色锦裙,披一件淡蓝长纱。解下绑发的白巾,青丝束发,换上女儿身的装扮。
镜子里的女子容颜楚楚,唇红齿皓,只是这一年当官,少了苦读时的几分书生气,养出几分尊贵来,最初的少女俏皮已经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慕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怔怔笑道:“且让我任性一回吧,今日,我唤君暮归。”
昨日便告诉下人自己得了风寒闭门不出,不许任何人打扰,今日恢复女装出门在故土走一遭,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宋国皇都比锦官城要繁华的多,邻里和睦,童稚打闹,好不热闹。
君暮归低头走着,看着熟悉的景色,思绪沉浸在当年。
那时她初来异世,一觉醒来,成了宋国公主。
彼时欣喜万分,彼时天真无知。
还记得初见他时,他脸色堪比万丈冰川:“醒来,快滚。”
那时她却丝毫也不慌乱,反倒是好整以暇地打量他:“不好意思,滚不动。”
自那后情根深重,不知暗处诡谲为何物。
如今想起,便犹如一个玩笑,笑过之后,一切也都没了。
她本以为她不是宋国公主,只是居住在这个身体里的一抹游魂,后来她发现她错了,宋国公主的记忆,与她的记忆逐渐融合。
大抵,现代的那些东西,不过一场异想天开的梦,就如楚国皇宫中绮霞也赠了她一场现代的梦。那个梦,梦中她从十仗高楼跃下,醒来面对的还是白茗的婚事。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往事成梦,唯有此刻,才是真实的。
远离故乡近乎四年,回想起来从前,太过遥远,遥远到往事已然模糊不清。
“姑娘?”头顶传来温润地声线,君暮归蓦然抬头。
玉冠束发,如玉容颜,嘴角笑意温润俊雅,月白长袍,腰带上勾勒着缕空花纹,修长的身姿,气质如晨曦洒满天地,说是囚在画中玉人也不为过。
君暮归张唇,一句话险些脱口而出,最终还是梗在了喉咙里。
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挡了人家的道,赶紧退到一旁。
“有礼了。”男子谦谦一笑,摇扇离去。
走远之后,却忍不住转身回望,那个蓝裙女子。
方才那个女子模样竟与念儿有几分相似,念儿素来也喜欢蓝色的衣裙。
可若是念儿,想必已经黏在他身上了,怎么可能如此淡然,他摇摇头,如玉的眸子里浮现出几抹哀,人死了便是死了,怎么可能复生?
君暮归怔怔的愣在原地,薄唇轻启,刚刚梗在喉咙里的话此时轻轻出口:“王兄……”
回到客栈,换下女装,戴上人皮面具,穿着长衣,回到驿站。
今日的一切,全部飘扬成了风,无人会知晓。
歇息几日后,正值中秋,宋国皇帝摆宴召集各国使臣,以表邦国礼仪。
慕白早早带着君酌进入皇宫,金砖玉瓦,花团簇锦,皎洁的月光撒在脚边,别有一番韵味,与齐国皇宫相比,倒是多了几分独特。
君酌不经意间瞟见慕白会心的笑意,想起前几日慕白老爱出门,疑惑问道:“这里……是你的故乡么?”
慕白也没打算瞒他,点头道:“嗯。”
是故乡,所以特别么?君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转身回望皇宫朱红的大门,一瞬间无数片段不断闪过脑海。
“快走……我的孩子,快走……永远不要回来!”
谁的哭声,那般凄切?
究竟是谁站在宫阙之中,即使不舍也仍然决绝的将他推开?
脑海中有一副很模糊的容颜,每每浮现心头便涌出莫名的悲,却不知这悲从何来。
孟叔说这些叫噩梦,可是不睡觉哪里来的梦?不懂。
良久没听见君酌的声音,慕白转头,君酌正对着宫墙失神。原来君酌也会有自己的心思,失声笑了笑,唤道:“君酌,我们走吧。”
暗处突然走出来一位中年男子,暗色衣袍,负手而立,有几分尊贵的气质。
他看着君酌,眸底有流光闪烁,看不清悲喜,须臾,缓缓问道:“君是君子君,酌是对酌么?”
这人怎么会知道君酌的姓名,莫非认识?想到此,慕白点头:“嗯,莫非大人认识他?”
看这人穿着打扮,不像是宫中奴仆,想来也是别国使臣,称呼大人应不为过。
“酌儿……”男人缓缓开口,语气一时悲喜交加。
“你是谁?”君酌全然不识他。
“我是你的父亲。”不知想到了什么,男人眼眶泛红,忍不住拍拍君酌的肩膀:“好孩子,长这么高了。”
什么?眼前的人竟是君酌的父亲,毕竟在官场打滚了一年,即便心底诧异万分,表情是还是不动声色:“可有证据?”
君酌有些发怔,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父亲而震惊,而是对父亲这个词有些迷茫。父亲,是做什么的?
“没有。”男人摇头笑了笑,“酌儿,你不认也罢,有三元照顾你,我也放心了,就当世间无我吧。”其实他本不打算说出来,当年费劲心机将他送出皇宫,就是希望他们父子永不相认,他一生被囚,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潇洒自如。
三元?这不是孟叔讲的故事中的人么?慕白闭眼,脑子努力思索当时孟叔的话。
“有一对夫妇,夫妇生了两个儿子,因为他们太想要一个连中三元的儿子,所以夫妇给他们的小儿子取名三元,叫孟三元。大儿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徒留小儿子继承父母的愿望。”
后来问过君酌,孟叔其实就叫孟三元,他能够脱口便喊孟叔三元,那么眼前的人,便是孟叔口中那对夫妇走丢的大儿子?
孟叔说他是君酌的叔叔,此人是孟叔的兄长,那么他真的是君酌的父亲?可是既然他是君酌的父亲,为何能这么平静的说出这一切,父子相见,不应该是激动万分吗?
既然他是那对夫妇从小走丢的孩子,想必是自小流浪,填饱肚子已然是幸运,又如何出现有此番尊贵的气质?那对夫妇做梦也只想要一个连中三元的儿子,可知夫妇并非官宦富贵人家,而他出现在此番盛大的国宴之中,又并非宋国奴仆,显然是一位高官。
“走吧。”君酌心底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若说孟叔,他倒还有几分感情,对于父亲,他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作用。
亲情父爱于他无言,便如苍穹之外的花,实在太过遥远,遥远到他可有可无。
脚步一动,白发飘扬。
夜色太黑,先前没有注意,男人这才看到君酌的白发,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神情激动,“谁?谁给你下的毒?是不是颜世凉?我就知道,他不会让你轻易离开!”
听到这个名字,慕白眸色一暗。颜世凉不是魏国皇帝的名字么?倘若他是别国的臣子,这么直接呼喊他国皇帝的名字,是为蔑视挑衅,据她所知,虽说四国暗地里争斗不休,但是表面上还是和睦的,而他现在作为使臣,他的态度就代表皇帝的态度,怎能如此草率?若他是魏国的臣子,直接叫出皇帝的名讳,那也是要掉脑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