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一切都是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他自始至终都是个……外人。
君酌垂眸,散落的白发遮住了眸中让人心疼的落寞。
……
慕白被关进了大牢,关的期间不吃不喝,一言不发。君酌不知该怎么劝诫,只好跟着她不吃不喝。短短两天,两人的脸色就苍白了许多。
到了第三天,牢门终于被打开。
萧莨气势汹汹的走进来,看着盘腿坐在肮脏的牢房中的慕白,眼里满是讥讽。“慕白,你不是要雪荆花吗?本公主这就给你带来了。”
慕白突然睁眸。
萧莨一个动作示意,一位太监低着头端来一杯毒酒。
“看本公主多好,还帮你研制成了酒,你是不是该谢谢本公主啊?”
皇帝紧随而至,负手看着慕白,沉声道:“慕白,念在你曾经有过不少功绩的份上,朕留你全尸。这杯毒酒,是朕赐给你的,你死后,朕会好生安葬你的。”
毕竟是他曾经宠爱的臣子,还是下不了太狠的心。
慕白静静地看着那杯毒酒,倏地一笑,笑意宛如一朵枯萎的花,破碎森凉。
她为了齐国煞费苦心,朝堂上的功绩可谓是无人能及,没想到,仅仅只是因为不是男儿身,便换得一杯毒酒,一座孤坟。
笑完之后,掸掸衣袖的灰,从容起身,抬手接过毒酒。
殷红的酒液中映出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
那日她亲眼看着将军夫人颤抖的手握着酒杯,不曾想到未隔多久便轮到了自己。当真是老天无情,命运弄人。
细数她这一生,流篱远去,白茗已葬。而那个扬言一直在的人,却也因江山社稷抛弃了她。曾经有的欢喜都全部化作灰烬,连渣都不剩。
若她当初流篱没有救起她,任由她在山崖边自生自灭,或许又是另一番结局。那些因她而死的人,都会活的好好的。
到如今人走茶凉,都是她为了追求功名利禄,咎由自取。
“请求皇上,臣死后,放过这个少年,他从来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他没有任何罪。”
“他与我们何干?本公主只要你的命,来解心头之恨!”
“那就好。”她此刻反而不担心君酌的身子无药可治。
从她发现萧莨不愿给花的端倪开始,她便采取了行动,散尽家财雇佣一位神偷,入宫偷取雪荆花。想来,皇帝不在,他应该得手了。
其实皇帝那日会来,是她一手谋划的。
就借皇帝的手来了结这一切吧。
雪荆花现在孟叔手里也会有一朵,君酌出去之后,自有孟叔照料。
该走的都走的差不多了,君酌那儿也留了一条后路,此生,无憾。
手捧酒樽,送至唇边,刚要饮下,君酌突然夺过酒樽。
“君酌,你想做什么?那不是一般的酒,不需要你挡,我……”
慕白想要夺回酒樽,话还未说完,瞳孔散发出剧痛的光华。
此刻,谁的声音撕心裂肺,响彻九霄?
“君酌——”
哐当——
随着酒杯掉落在地上,一滴殷红的血顺着白皙的下颚缓缓滑落,染红胸前素白衣襟。
“打不过,跑……”他艰难的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颊,就在触碰到的时候,颀长的身子重重倒在了地上。
打不过,跑……
氤氲水雾覆盖眼帘,恍惚那年,她问他:“打不过怎么办?”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跑!”
君酌啊君酌,我跑了,可是你呢?
君酌如水般清澈的眼神逐渐黯淡,手,垂落在地。
他说过他能够用命换慕白前行,他没有食言。
“君酌……君酌……你怎么这么傻……”慕白抱着君酌逐渐冰凉的身子,身子瘫倒在地。
萧莨突然一把抽出狱卒身上的长剑,剑锋压在慕白脖子上,冷冷笑道:“就算他替你死了又如何,本公主最容不得欺骗,下地狱去吧!”
慕白蓦然看向萧莨,眼里迸发着无尽寒意,倏地转身,手肘顶在萧莨的胸口,萧莨吃痛退后两步,就在她松懈的一刹那,夺过长剑,抵在萧莨的脖子上。
“莨儿!”皇帝双眸徒然睁大,紧张的看着萧莨。“慕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劫持公主,朕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狗皇帝,今天我也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萧莨,我虽然骗了你,却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你为何苦苦相逼?你真的以为凭你一个小丫头就想弄死我慕白?”只需将剑往前一按,眼前的人当即会封喉而死。在此时慕白眸中显出几分理智。杀了她为君酌报仇以后呢?她还不是得任人宰割,逞一时之快岂不是辜负了君酌以命饮毒的初衷?
“你放开莨儿,什么都好说,莫要激动。”皇帝看着萧莨脖子间的血痕,紧张的劝诫慕白。
慕白余光扫到倒在地上的君酌,心底迸发出一股无名的怒火,与怨恨交杂在一起,险些燃烧了她的心。她极力压下愤恨,闭上眼睛,冷声开口:“放我出去,给我准备一辆马车,不然我要她陪葬!”说着,把剑往萧莨脖子上一压,脖子上的血痕瞬间更深了些。
“好好好,朕依你,都依你,只要你别伤害莨儿。”皇帝连忙命狱卒下去准备。
“快点!”慕白冷声喝道。
……
慕白挟持萧莨,将君酌一并送上马车,一路出了皇宫,将萧莨绑在锦官城西边,引的皇宫的人来救,自己却架着马车一路向北。
慕白并没有急着出城,反而带着君酌先去了孟叔的屋子里。
“孟叔!快出来!”慕白一个翻身下马,将君酌扛下马车,没有片刻歇息,立即扛着君酌踏入孟叔的屋子。
“来了来了!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这可不像你慕白沉稳的性格。”孟叔闻声走出房间,看见紧闭双眼的君酌时,一惊:“快进来快进来,这孩子是怎么了?”
一直压抑着没有哭的慕白,此刻眼泪才淅淅滑落:“君酌他……他替我喝下了雪荆花的毒酒……孟叔,你快用天兰草,快一点……”
“来不及了……”孟叔摇摇头,扶起君酌走向里屋。慕白愣住,她不相信君酌就会这样死去,明明开始还是好好的,那么安静地待在她的身边,怎么会……
“君酌……”慕白捂着嘴巴,泪水染湿了指间。
“哭什么,他还没死呢!”里屋传来孟叔的声音。
慕白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孟叔,你说什么?别跟我开玩笑,君酌他……”
“他还活着,只是身子虚弱暂时性昏迷而已,躺一会待会就能醒了。”
“可是,雪荆花不是剧毒么?”慕白眼睛睁的大大的,被这大悲大喜冲昏了脑袋。
“枉我还夸你小子聪明,怎么这回脑子就没转过弯来。你要知道,雪荆花其实是非常好的补药,只是可惜带了剧毒。但是君酌的身体并不是中毒,而是因为中毒导致身体受损,所以当雪荆花的毒性毒不死君酌的时候,剩下的补药则可以医治好他,用我们原本的法子反而不行,这也算弄巧成拙吧。”
慕白这才擦干眼泪,道:“孟叔,君酌就交给你照顾了。很快皇上就要下令通缉我,我不能再待在齐国了。”
“你打算怎么办?”
“马上各国烽火将起,金戈铁马。我想回到故土,守护我的国家。我当了这么久的齐相,手里掌握的齐国内部消息,就是最好的筹码。”慕白说着,眸光逐渐亮了起来,眸中似有万里山河,且待策马驰骋!
“行吧,你向来有你的主张,我也干涉不了你。去做想做的事情吧,我老头子就在这里等着哪天你的喜讯传来。”
“孟叔,保重。”慕白走到门外,一个翻身上马,不舍的看了一眼屋子。
以后,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君酌待在她身边,只会让他不断的陷入困境,如今他生命无恙,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君酌,别了。
“驾——”
马儿嘶竭一声,踏着尘埃扬长而去。
屋内躺在榻上昏迷的君酌,听着马远去的踏踏声,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恭迎国师大人——”宋国国都,百姓匍匐在雪地中,道路中央车夫抬着一辆黄金打造的车撵,里面坐着一位紫裙华裳的女子,手握宝石所铸的权杖,眸色堪比空谷幽兰。
车后是八名侍女款款跟随,车旁四名侍卫持戟把守,他人休想进一分。
在宋国,这么宏伟的仗势,除了皇上和皇太子,怕是只有这位即墨家族的首领国师大人才能享有了。
“驾!”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直冲车撵!马即将撞上车撵的一刹那,众人不由得闭上眼睛。
倏地响起一声马的嘶竭,马的四蹄高抬,扬起无数飞雪,潇潇落下。
马上一位女子,青丝束发,眉眼楚楚如九天渲染的花,看起来是娇弱的小姑娘,没想到竟硬生生勒住了马,这才躲过撞上车撵的悲惨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