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下的君长朝默然伫立许久，最终抬掌，往左臂上重重一拍，刹那喷出一口鲜血。
“王兄！”君暮归双眸突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君长朝嘴角的血。
萧陵挑眉，没想到这对兄妹感情这般深，在皇室中可谓是罕见。可惜了，碰见一个薄情寡义的颜世凉。
楚敄天持剑就想冲出去，却被秋拉住了，“陛下，您不能过去，颜世凉随时都可能杀了她。”
“好，好一个疼妹妹的兄长！”颜世凉忍不住放声大笑。
“王兄……”君暮归怔住了，眼眶泛红。从小就是她闯下祸，留下烂摊子给王兄，时至今日，因为她的大意，被颜世凉劫持，害得王兄废了一条手臂。明明祸事是她闯的，为什么一切要王兄去承担？
“快放了她！”君长朝强忍着痛楚，虚弱地对城墙上的颜世凉说道。
“别急啊，朕还要一样东西，给了朕朕立马放人。”
“什么东西？”君长朝强撑着身子问道。
“颜世凉，你到底想耍什么把戏！”君暮归毫无温度的看着颜世凉，心里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我要……”颜世凉伸出手指，遥遥一指，最终指向轿撵里的楚敄天，“他的命！”
“颜世凉，你这步棋你还真是算错了。楚敄天的薄情程度可不必你低。”君暮归咬牙切齿的盯着颜世凉，如果眸光是刀，他现在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哦？是么？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年前朕派了些人屠杀上官族，他倒好，杀了朕几位皇族回礼，不仅如此，竟还把你给救下来了。”
“当年屠杀上官族，是你的人？”君暮归蓦然看向他。她一直以为是楚敄天……自那开始，才开始与他真正的产生隔阂。
君暮归忽然很想笑，以前藏在心底一直过不去的坎，到头来不过一个误会。
如果不是这个误会，她根本无法下定决心离开楚国皇宫。
“看到你被他救下了，朕心中甚是不爽，派了好几路人追杀你，没想到，全部被他给拦下来了，他可谓是对你用心良苦啊……”颜世凉有模有样的叹息一声，声线几分邪魅几分冰凉。
君暮归浑身一震。她就说她怎么那么顺利就到了齐国，原来一直被他保护着，可笑她竟半点不知情，还认为他自以为是，一心只有江山。
原来自始至终，薄情的都是她。
楚敄天缓缓从轿撵中走了下来，一袭白衣曳地，如雪山巅上一簇雪莲怦然绽放，不经意一动便缭绕着这世间最惊华的美。
“你死心吧，我对他那般薄情，你怎么可能因为我舍弃一条命。”君暮归自嘲的笑了笑。
“你还没看出他对你的心思么？即便你身处地狱，他还是会跟着。”颜世凉笑着说道。眸底却有一抹察觉不到的凄凉。
其实他很羡慕楚敄天，可以为自己的心爱的女人抛弃皇位，千里迢迢奔向他国当臣子，如今还愿意舍弃自己的命。只可惜他颜世凉的一颗心早就在世态森凉中沉了下去，再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做这么傻的事情。
颜世凉跟萧陵倒是有几分像，永远是理智战胜情感。
君暮归却不知道怎么作答。他的心思她如何能不知。可即便爱又如何？他还是楚国帝王，九五之尊享尽风华，她还是四处漂泊无依，踩着荆棘一步一步的走着，永不能停歇。
他有他的江山，她有她的仕途，本就互不相干，何故因爱牵扯在一起，徒增烦恼罢了。
楚敄天弯腰，如玉般的长指拾起长剑，淡淡开口，语气还是初见时的孤傲：“我的命可以给你，但你要信守承诺。颜世凉，你能让我死，同时我也能拖着你死。”
“这点承诺，朕还是信守的。”颜世凉睥睨城下的楚敄天，眼神中几分敬佩。
楚敄天也算才智绝伦，要知道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他却愿意为了一个女人舍弃一条命，这不仅仅是因为爱，还有一份常人无法企及的胆识。
楚敄天缓缓抬眸，看向城墙上的君暮归，倏地一笑：“暮归，黄昏了，记得归家。”而后手握住剑，放在颈上，姿态没有半分浪费，反正带着君子兰的高雅，从容不迫的对着颜世凉说道：“你先松绑。”
君长朝看着这一幕，彻底震惊了。原以为他对王妹不过玩弄，没想到情意已经这般深了啊。
“松绑。”颜世凉一个手势，士兵立即给君暮归松绑。
“楚敄天，你想做什么？我还没原谅你欺骗我的事情，你凭什么这样做？问过我的意见了么？”君暮归眼眶闪烁的晶莹，恐惧在心底蔓延，她好怕楚敄天真的会做什么傻事。
时至今日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她才忽然明白，烽火戏诸侯这个典故，从来都不是一个笑话。
“姓楚的，我今天把话撂这了，你要是今天死了，我要率我宋国大军踏平你楚国，我还要屠杀你楚国皇族，我看你敢不敢死，不要以为我不敢，反正我君暮归就是一个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不会的。”他轻轻一笑，如风徐徐吹过，清澈的湖中泛起涟漪，皑皑积雪随之融化。
看着他就要进行下一步动作，君暮归心中一急。趁颜世凉没有注意，猛的运起轻功踏上围墙。
“暮归，你要做什么？”君长朝双眸徒然睁大。
“君暮归！”看着眨眼间就到了墙上的君暮归，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将她抓回来。
“楚敄天我告诉你，你的命毫无价值，我不收！”凛冽的风呼呼吹过，刮得脸生疼，二话不说。
蓦然跃下！
颜世凉的手僵在半空，一截衣袖在风中呼呼作响。
“暮归——”
寒冷的风将身子缭绕，耳畔全是嘈杂声，还有不知是谁的撕心呼唤，使得胸膛里的一样东西咔嚓碎裂。
曾被忘却的往事逐一浮现，满载欢喜悲凉。
……
“你愿意……”他一袭白衣立在玉兰花丛中，樱花般的唇畔轻启，脸庞微微绯红，“和我共度余生么？”
她蹲在地上，拨弄着嫩芽，脱口而出道：“不愿意，滚！下一个。”
起身，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他突然一把将她扛起，放在肩上，向着屋子的走去。
“下一个？你还想和那个野男人共度余生？嗯？”
“其实那句话其实并非我本意，我想说的是，我其实特别想和你共度余生，一直到下辈子……老子就是拒绝了，你想怎样？”
远方传来一句不咸不淡地声音：“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转眼间，天地变换。
木屋中他含笑弯腰替她画眉。
“哎，你看出来了没，楚沅易好像对小秋有点意思，你说他要是把小秋娶回家，会不会特别宠爱？”
“他不行，年少轻狂，不知女儿心思。”他专心致志的画眉，看着一条精细的眉出现在楚楚容颜中，尤其还是他的杰作，甚是满意。
“他对小秋那么好，哪里不好了？”
他搁下眉笔，不甚在意的笑道：“只知道一味宠女人的男人，是这个世界最愚蠢的男人。聪明的男人则会让自己的女人于苍穹之巅俯瞰人世险恶，再时不时灌输一点除自家男人外别的男人都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等诸如此类的思想，如此一来，方可高枕无忧。”
“……这就是你成天说别人坏话的理由？”
他思虑很久，半晌，一本正经地道：“是的。”
“……要脸不？”
……
她一直不明白为何会爱上他，明明步步微凉却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原来有那么多欢喜的回忆，只不过被她藏在了心底。
原来……他有这么多的好，原来她与他在一起，也能这般欢喜。
如果能够从来，她不要成为慕白，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和他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像她梦中的一样。
桥下作画，流水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