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我用力过猛,亦或是我切牛排的动作不正确,一小块被我切割下来的牛排,在我刀叉底下一滑,溜出盘子,飞向餐桌对面……
我惊慌地抬头一看,那一小块牛排径直飞落在女郎面前的餐盘里——她餐盘里的褐色汁液顿时飞溅开来,直直地射向女郎起起伏伏的胸脯——宛如远处雪峰上停落了几只灰色的麻雀似的。
“啊!”女郎尖叫一声,准备拿餐巾护住自己的胸部,却为时已晚,她怔怔地看着我,身子僵在椅子里。
邻桌上一双双目光齐刷刷聚过来,有的瞪大疑惑的双眼,有的掩嘴窃笑,有的小声议论。连旁边的侍应生都忍俊不禁了。
“对、对不起……”我又急又羞,急中生乱,拿起餐巾起身走过去,伸出手臂,想帮她把那几点污渍擦拭掉。
我手上的餐巾还未触及女郎的 酥 胸,却看见她霍地一声站起身来,脸蛋涨得通红,紧咬下唇,从餐桌上拿起一杯红葡萄酒,照着我脸上泼了过来。
“下流!”女郎细眉倒竖,大骂一声,然后陡然转身,离席而去。
“我……”我望着她的背影,支支吾吾地说不上话。
我拔腿想追上她解释清楚,我的衣袖却被人拽住,扭头一看,是一位穿红色吊带露背晚礼服的陌生女郎。
这女郎瞪着我骂道:“你神经病么?梦瑶惹到你了吗?你当众让人家出丑?”
我说:“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这就去向她道歉,解释清楚……”
“省省吧你!谁稀罕你的道歉?”红衣女郎扯住我不放,似笑非笑地,“拜托你回去照照镜子,请问你有自知之明吗?”
“请你说话注意用词!”我转身,用力挣开她的牵扯。
只听到“哧啦”一声,我身上的礼服袖子从肩膀处被扯开了一条长长口子。
整个餐厅一片寂静,尔后是哄堂大笑。
红衣女郎一脸鄙夷地看着我道:“吆!——先生,你这礼服是纸做的吗?——就你凭这档次,也有资格打梦瑶的主意——这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众目睽睽之下,我被她羞得面红耳赤,脑子里空无一念,我只想逃离,逃离现场——立刻!马上!
我狼狈地逃出西餐厅。
你可以想象一下,当你走在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里,忽然迎面冒出这么一个家伙,他身穿燕尾服,“U”形胸衬的领口处却没有领结,礼服的一只袖子还咧开了,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了,一脸颓丧,一副逃之夭夭的架势——你会不会觉得,他看上去更像是因为头脑不清,而非礼了人家女朋友,被一群人痛揍了一顿的猥琐男呢?
等电梯怕是来不及了,于是我径直跑向楼梯,从四楼一口气颠到一楼。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酒店大厅时,那位叫林梦瑶的女郎刚好从电梯里走出来,她脸颊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她穿过大厅,步子很急,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哒哒哒”地声响,像是在跟地板斗气似的。
见我向她跑过去时,她狠狠瞪我一眼,扭头继续向酒店门口走去,步子更快了。
“嗳……林小姐……”我跟在她背后,迟迟疑疑喊了她一声。
女郎听到了,但没回头,伸手推开古铜色旋转门,向酒店外面走去。
我跟到酒店门外,又叫了一声她,声量放大了一些。
女郎停下步子,蓦地回头,怒视着我。
“林小姐,你、你别生气,听我解释……”
“你以为你是谁?”女郎打断我的话,用十分轻视的目光觑着我道:“我生气不生气,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再纠缠不放,我就告你骚扰!”说着,女郎指了指酒店门口,酒店门口站着两位身着保安服,且身板结实手拿警棍的男人。
我忙伸出双手,示意她别叫保安:“好,好,我不纠缠你,我不纠缠你了,我、我只是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女郎撂下我转身就走,在她转身时,我听见她骂了一句:“流氓!”
我知道这事没法解释,郁郁地叹口气,心想,也许这就是我今晚的唯一收获吧!
女郎径直向前走,走到一辆红色跑车跟前,那辆跑车便“嘀嘀嘀”响了一阵,她一把拉开车门,低头坐了进去。
我脑子里一闪,这不就是那辆目中无人的红色法拉利跑车吗?——没想到,车主竟然就是这位漂亮女郎!
我目瞪口呆地望那辆红色法拉利,只见它打转方向,箭一般向街上疾驰而去,好像一道飞射出去的燃烧着的火焰。
这漂亮女郎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何年纪轻轻却拥有如此豪华的座驾?这样一想,我心里便产生一股强烈的落差感,都是八零后,为何有人就过着开跑车出入五星级酒店的奢华生活,而有人却还在为一顿饭钱四处奔波累死累活呢?
如果不是因为阴差阳错地参加了这个婚介派对,我想,我和这位“多金女”的生活,还有可能发生任何别的交集吗?按常规而言,是没有任何可能性的,我和她,完全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就像两条平行线,虽然可以无限延伸,却无法产生任何交集!
然而,上帝偶尔也会开玩笑,让一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我的生活再一次阴差阳错了。
那是一个星期以后,也就是我被公司经理当做“叛徒”,赶出公司的第二天,我再次偶遇了这位 性 感女郎,而且,这次相遇,才让我真正领教了她的厉害!
太多太多的想不到,这便是生活!
在回去的巴士上,老妈的电话就从老家打过来了。
我老家在一百五十公里外的柳湾镇,坐汽车,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
老妈来电话就是想知道,我头一次相亲的结果如何?我没皮没脸地对她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我就带她回家让您老人家过目。
我口头上说得喜气洋洋的,心里却想哭都哭不出来——还东风呢,冬风还算靠谱吧!
老妈听了很开心,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儿地说好——只要老妈开心,我演一场戏又何妨?如果世上真有“善意的谎言”一说,我愿意成为它忠实的拥护者!
老妈一番高兴之后,叹口气说:“儿子啊,不是妈 逼你,你爸现在这个样子,连医生都想放弃了,现在只等着阎王爷派小鬼来领走了。妈也许还有时间,看着你找女朋友,看着你结婚生子,可是、可是你爸他没时间再等下去啊!儿子啊……”
我说,这些我知道。
“儿子啊,你也都看到了,你爸从去年冬天犯病到现在,差不多卧床有半年了。你也知道,他心里一直希望你早点成家,生儿育女。你爸躺在病床上成天唠叨,说看不到她儿媳妇,他死也不瞑目!哎!你爸这一辈子也很不容易哇——儿子啊,你就不能看在老妈的份上,原谅了他么?……”
“老妈!您忘记他是怎么对你的了么?您忘记他是怎么对我的了么?”我抢断老妈的话,提醒她道。
“妈记得,妈当然记得,可是记得又怎么样?以前的事情是你爸做得不对,但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干脆就忘记它吧,你爸终归还是你爸,是你的亲爸……儿子啊,你妈我以前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有些事,妈不该那样做的,妈……儿子啊……”说着说着,老妈的声音开始发涩,我知道她肯定又在电话那头抹眼泪了吧。
我连忙安慰老妈说:“老妈,老妈,您别再说这些了,总而言之,我也不希望他死不瞑目的,您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找个女朋友的……”
老妈之前为了稳定他的情绪,骗他说我其实是有女朋友的,还准备明年国庆节结婚呢,让他不要再担心好好养病。
于是他三天两头支使老妈给我挂电话,硬是要我带女朋友回家让他看看。老妈自然知道真相,不得不找些理由搪塞他,为这事,他天天对我妈凶神恶煞地,张口就骂,还骂得超难听,弄得整个病房都乌烟瘴气的。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他都病成那样了,还有暴力倾向,手头边抓到什么是什么,没头没脸地朝我妈砸过来!
上次回柳湾镇,见老妈眉梢上多了一道很明显的伤疤,在我反复追问下,老妈才说出实情,说是他扔了一个碗,给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