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今年的第一场终于下了，头一天晚上根本没有任何要下雪的迹象，第二天醒来已是大雪纷飞。我送小树去幼儿园的路上，行人都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有些调皮的孩子在互相扔雪球，小树说放学的时候想在院子里堆雪人，和爸爸打雪仗。我连连点头因为我最爱下雪的花城，我一直认为下雪的花城是上天给远嫁他乡的我最直接的礼物。

    记得刚嫁给阿洛花城的第一场雪，也是突如其来完全没有防备的，早上出门去买菜，刚推开门，发现整个世界都变白了，两只脚站在厚厚的积雪里，天上还在飘着雪花，我像个傻狍子一样站在雪地里哭。在这片纯净的世界里，似乎可以忘了寒冷和婆婆对我的不屑。我和小区里的几个小朋友一起打雪仗，撒欢得玩，各种嚎叫各种手舞足蹈。半个小时后眼里全是愤怒的婆婆出现在我的面前，把我强制拉回家。她一边拉着我一边说：“疯了，疯了，街坊邻居还以为方家娶了个傻媳妇回家，挺着个大肚子和一群小孩打雪仗。林印美啊你可真会玩啊！”婆婆无法体会我第一次看到雪的心情。

    回到家我手都冻到发紫，讲话也变得结巴。婆婆有史以来对阿洛发脾气说：“管住你家媳妇，别让她下雪天给我们方家丢人现眼。”

    公公从房间走出来让阿洛冲姜茶给我喝，然后看着我说：“阿美，下次要玩让阿洛陪着你，你现在可是两个人做什么事情都以安全为第一的。”

    我充满感激地看着公公说：“好的，爸爸我下次不敢一个人玩了。”

    婆婆一听差点把含在口中的水喷出来，她看着公公说：“你还支持阿洛陪她疯，我就搞不懂下雪天有什么好高兴的，你是没看她刚才那兴奋样，好像整个世界都是她的。”

    总之下雪天婆婆是不让我在小区玩雪的，所以最后阿洛答应我每年的初雪带我去城西的森林公园打雪仗。

    所以送完小树一回到家里，就跟阿洛说一起去森林公园里看大雪压松和堆雪人。阿洛昨天受了点风寒，今天在家办公。他正准备穿上我给他准备的羽绒服时，婆婆走过来说：“阿洛感冒了，哪也不许去，看了那么多年的雪也该收收心。”

    阿洛说：“妈，没事，这是我和阿美的约定”

    婆婆用慈母般的眼神看着阿洛说：“下次再去，你都感冒了还说没事。”

    我拿着口罩说：“妈妈，只要把自己裹得严实一点，不要吸入冷风就好了。”

    “真搞不懂你，你丈夫都生病了，你不在家好好陪着，反而倒好还要让他陪你出去。”

    “普通的感冒又没关系，到外面太阳一晒，活动一下筋骨感冒好得更快。”

    “阿洛不能出去，要出去你自己出去。”

    我觉得婆婆是故意不让我和阿洛出去的，她也知道一点小感冒对于阿洛来说没问题。婆婆好像不喜欢我跟阿洛太恩爱的样子，以前刚结婚的时候，我们一表现出亲密的样子，她就会白我眼。大人不是应该庆幸孩子们恩爱吗，难道天天吵架她更喜欢，搞不懂婆婆内心真正的想法。抑或是她跟公公那种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已经让她看不得别人的恩爱。

    阿洛说：“让阿美自己去不行啦，外面下那么大的雪滑倒了怎么办。”

    “每年都去，大雪压松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今天谁也别出门都在家里待着。”

    阿洛小声地对我说：“阿美等我感冒好了再去，今天要不我们就在家里。”

    婆婆用非常犀利的眼神看我一眼，让我不得不做出让步。

    婆婆看见我没出去，就坐在阿洛旁边开心地说：“刚才何春给我打电话说是晚上陈文约她出去吃晚饭。我看何春对陈文有好感，就不知道这个陈文是怎样想的。”

    阿洛说：“何春怎么会对他有好感呢！我听别人说陈文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你都不了解就随意给人家相亲。”

    “是吗？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你搞的那场相亲不也是没告诉我。”

    婆婆沉着脸说：“那你觉得他们能成吗？”

    “何春不喜欢他。”

    我一听感觉哪里不对劲，阿洛怎么知道何春的想法。我一脸疑狐地看着阿洛说：“何春喜不喜欢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阿洛正要开口说，婆婆拦住他说：“你在怀疑什么？”

    婆婆说这句话让我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我看了阿洛一眼。把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大声。

    婆婆站起来把电视给关了，厌恶地看了我一眼说：“变得越来越不像话，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婆婆。”

    阿洛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说：“妈妈，今天我们中午吃什么？”

    “做饭的人又不是我，你问错了。”

    阿洛转向我说：“老婆，中午吃什么？”

    我生气地说：“吃面。”然后起身回房间。

    转眼间快到春节了，我最翘首期盼的节日，因为我能回妈妈家了。我跟阿洛商量着春节回雨州待的天数。嫁给阿洛之后，只有春节才回去，回去就住个4、5天，我家的亲戚还没走一遍就得回花城了。每次我一回家，婆婆一天三个电话打给阿洛，叫他赶紧回去，唯恐儿子留在雨州不回去。

    记得小树三岁时，因为跟婆婆在小树学前教育上的分歧，我赌气带着小树回雨州住了一个月，最后奶奶和阿洛把我接回花城的。从那件事以后，婆婆对我回家的天数一直很介意，她是这么说的，如果我是孑然一身回雨州住个半年都没问题，但带着小树和阿洛那就只有五天。

    我躺在阿洛的怀里说：“亲爱的，今年春节我想去回家住久一点，你能让别人替你值班吗？”

    阿洛说：“和原来的一样就五天吧。”

    “五天太少了吧，我一年才回去一次啊。”

    “宝贝，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请到假呢。”

    “今年我特别想在我家待久一点，小树也喜欢在雨州，你就陪我们母子好好地在家里待久一点。”

    “让我想想吧，明天答复你。”

    我心想他肯定要证得婆婆的同意才答应我的，婆婆哪会答应他。婆婆一到春节就会跟她的妹妹说，娶外省的媳妇就是不好，媳妇都把儿子和孙子带去娘家。并且告诫她的妹妹一定不能让表弟娶外省的女生。我听到假装没听到，她也不想想，我妈妈一年才看到我一次呢。我回去住个五天算什么。

    我翻了一个身背对着阿洛说：“我不管，明天一早我就在网上订往返机票。再不订恐怕就订不到了。”

    阿洛从后面抱住我说：“宝贝，你就等一个上午，明天中午我就给你答复了。”

    “不行，我一刻都等不了。”

    “妈妈不同意的。”

    “我才不管呢！”说完我就哭了起来，这下阿洛慌了神。起来拿来了纸巾给我说：“怎么就哭了起来，不是还没说不行。”

    我不理他把头埋在枕头里，我怕我的哭声吵醒小树和引来婆婆。阿洛坐在床沿上，看着哭泣的我束手无策，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容我再想想。”

    我一听又哭了起来，阿洛想把我抱起来。我使出混身的劲就是不让他抱我起来。今天我一定要用我的杀手锏——哭泣，来换回七天的假期。今年我无论无何都不会让步。过了半个小时阿洛才开口道：“好了宝贝这次我就答应了你。”

    我马上坐起来，破涕为笑说：“说定了，我明天一早就定机票了。”搂着他狂亲他的脸。他起来到卫生间拿来一条湿毛巾给我擦脸。我们躺下来睡觉的时候我听到阿洛一直在叹气，阿洛应该在想明天找什么理由跟婆婆说吧。我又心疼起阿洛，可是我这次不想让步。

    果真第二天，我送完小树回来，婆婆就在客厅等我了。她让我坐在她旁边，她看着我说：“我听阿洛说，这次春节你们打算在你家住一星期。说是你的好朋友要结婚，你要去帮忙。”

    我心里想，阿洛原来是找朋友结婚这个理由来说服婆婆的。听婆婆这么一说，我好像从来没有参加过同学，朋友的婚礼，每次他们结婚我都让妈妈帮我包红包而已。想到这里心里有点儿酸。

    我看着婆婆说：“是我的好朋友要结婚没办法太早回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回去七天，家里就剩下我和你公公两个人，怎么办？”

    “我这几天会把这七天你们要吃的食物采购好，分好放在冰箱里。你们拿出来煮一下就可以了。”

    “别人过春节都是团聚，我们家是跟别人相反，整个家冷冷清清的。”

    “阿姨们都会来我们家啊，家里怎么会冷清呢。”我看着婆婆今天改掉以往那种强势的态度，心有点儿软了下去，不过一想到我的妈妈盼望我回去的眼神，我马上接着说：“妈，我们就回去住个一星期而已，很快就回来了。春节每天都会有你的学生来家里拜访。”

    婆婆一听立刻露出她原本的那种强势，她看着我说：“是啊，我那些学生有些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给我拜年，每次想留他们吃饭都不行。因为你不在家，我又不会煮，你爸爸去你奶奶家都不回来。你说哪有你这样给人家当媳妇的。”

    我不想跟她吵，我站起来说：“我已经订好了机票，初一中午的。”

    “订好的机票可以退啊，你往年都是初二才回去的，你存心想气我。”

    我回头看着她说：“妈，我从来都没有要气你。今年我只想在我家待久一点而已。”说完我走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了起来，订好机票后躺在床上想着回雨州要做的事情。过了半个小时，门铃一直响，响了三遍我才起来，心想难道婆婆出去了。当我出来的时候发现她就坐在阳台上闭目养神呢，这个老太婆正生我的气。我走到门口通过猫眼看到一位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我隔着门问：“请问找谁？”

    门外传来：“是苏老师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