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教育:当忍受成为“享受”,那么享受就可以不再忍受
1.文王学琴
古公的长子叫太伯,二儿子叫虞仲,小儿子叫季历。季历的儿子叫姬昌,出生的时候,有一只火红的鸟儿叼了一本丹书飞到京城,停在姬昌家的门框上。古公说:“我的家族应该有兴旺的人,那就是姬昌吧!”古公的长子太伯、二儿子虞仲知道古公喜欢小孙子,想要立季历为王,好传位给姬昌,就主动让位、避嫌,把王位让给弟弟季历。
兄弟二人结伴同行,到南方去,到了吴国,学吴人纹身,剪短头发,在波浪里游。
古公死后,季历当王,像古公一样厚道,诸侯都归顺他。
季历死后,姬昌当王,为人文质彬彬,不愧是古公的孙子、季历的儿子,人们叫他“文王”。
文王到吴国去寻找他的大伯父、二伯父,没有找到。来之前他听说他的大伯父、二伯父身上有纹身,头发剪得短短的,这种打扮的人在中原很少见,他以为一定很好找。谁知到了吴国一看,到处都是这副打扮的人。人海茫茫,他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人。
一位渔翁问他:“为什么要找他们?”
文王说:“我要把王位归还给他们。我太年轻,不能担此重任。”
渔翁说:“我把钓起来的鱼又放回到水里去,我还能第二次把它钓起来吗?”
文王想了想说:“不能”。
渔翁“呵呵”地笑。文王也笑了,不再寻找。
其实文王的身上也有标志,不是纹身,但比纹身还刺眼,他的胸部天生有一个“文”字。文王是个高个子,高鼻子,浓眉毛,按理说应该是个武夫,但他这么雄壮的人偏偏是个文人,温柔的人就是他,有礼貌的人就是他,没脾气的人就是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和谐,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了人世的一切。
文王是个年轻人,但他不爱与年轻人打交道,最爱去老头家串门,要不就去与小孩做游戏,无论多大的小孩他都玩得起劲,就连两三岁的小孩他都能玩半天。两三岁的小孩都是在母亲身边,一个年轻小伙子和少妇在一起总有一些不方便,但文王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而且小孩的母亲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任何人和文王在一起都觉得自然极了,甚至有时候感觉不到有这个人在身边。
文王可以和姑娘们下到湖里采菱,没人说闲话;可以和猎人上山打猎,扛着刀叉就走,不用约也不用请;最擅长的是和农民一起收割庄稼,农民在前面收割,他在后面捆绑谷穗,顺便把地上的谷穗捡拾干净。农民回头看,地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别处那样狼藉。至于种植,文王天生是行家,他家的小麦都是结双穗!
学琴那一阵子,文王晒黑了。本来白白净净的一个小伙子,晒得黑瘦。
古琴师说:“上来。”
文王爬上梧桐树。
古琴师问:“这是什么树?”
文王说:“梧桐树。”
古琴师问:“这是什么花?”
文王说:“梧桐花。”
古琴师又指着自己怀中的琴,问:“这是什么琴?”
文王说:“这是梧桐琴。古琴是梧桐树做成的。”
古琴师大怒,一股脑儿把古琴塞在文王怀中,说:“胡说八道!这不是梧桐琴。我命令你一直弹下去,弹到梧桐花落尽。”
就这样,文王在开满梧桐花的梧桐树上弹一张用梧桐树做成的琴。师父说“这不是梧桐琴,”他下决心要参透这个道理。
当最后一朵梧桐花飘过文王身边,文王抱着古琴飞跃下树。找到师父,汇报心得:“梧桐是古琴的前生,但古琴不是梧桐琴。”
师父用眼神鼓励他接着说。
文王说:“梧桐木制成古琴,就不再是梧桐木。古琴就是古琴,它不是开花的树。”
师父叹息:“孩子,希望你把这个道理用在治理国家上,弹好国家这张琴。”
2.文王与纣王斗
文王为了治理好国家,饭都顾不上吃,他的贤臣有伯夷、叔齐、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周国出现前所未有的兴盛,所有周族人、所有结盟的部落都为文王感到高兴,但有一个人不高兴,那就是纣王。别忘了,纣王是皇帝,皇帝比国王大,帝国掌管王国,周归殷管。在纣王眼中,文王是一只大蚂蚁。这只蚂蚁很大,还能飞两下,但也就是一只蚂蚁。
崇侯虎对纣王说:“文王人黑心也黑,假装积德行善,意在收买人心。现在诸侯相照应,将要对皇上不利啊。”
纣王说:“有这种事?我记得我和大哥微子启打赌,把九头牛拉过界,那天我去把周人通通杀光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黑小子?”
崇侯虎说:“皇上,您那天是把周人的粮食抢光了,但并没把周人杀光。您记错啦。”
纣王反问:“我都把他们的粮食抢光,他们还不跟我急?”
崇侯虎说:“文王有令,抢光不还手。”
纣王愣住了:“真有这种人?”
崇侯虎说:“是啊!古来小人都是阴险狡诈的呀,像皇上这种光明磊落的大英雄能有几个?”
“不行,我现在就得收拾他,免得小子得了人心。”纣王霍然起身:“备马!”
做纣王的座骑是天底下最苦的差事,身子沉重不必说,最要命的是纣王的双腿特别有力,紧紧地夹住马肚子,每次骑马,几乎都要把马肚子挤爆了!因此每回纣王骑马出门,底下人都是备两匹马,换着让他骑。但这次不知为什么,纣王居然并没有使劲夹马肚子,也算是仁慈了。
纣王一人二马,也不带侍臣,随意闯入周人领地。周人远远看见一座黄金宝塔移过来,那是纣王身上穿的金甲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尘埃滚滚,纣王转眼已到周邑城下。
纣王放慢速度,向上喝令:“开门!”城头的周族士兵没有反应过来,纷纷俯视,指指点点,见是纣王,大惊失色。纣王不耐烦了,提马撞门,“轰”的一声将门板撞飞,飞射进城。
文王在宫里操琴,一曲未终,感受到一股杀气向他袭来。抬头看见城头雀鸟乱飞,侧耳听见街市上人声鼎沸,马上就明白发生什么事情。
文王叹息一声,没把琴弹完。他站起身,把身上的长袍脱了,盖在古琴上。光着上身跪在古琴旁,像个琴奴。
纣王的人没到,马蹄声先到了!“嗒嗒!嗒嗒!哗!”纣王跑热了,随手解下金甲向文王砸来。
文王接住飞来的换金甲,高高举起,依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纣王以文王为圆心,绕着转了三圈。人没下马,就在高头大马上发问:“你就是姬昌?”
文王回答:“罪臣姬昌,恭迎皇上。”
二人交目,空气中激起轰天巨浪!
文王抢先一步说:“臣有一张好琴,要献给皇上!”
纣王一甩马鞭把黄金甲卷过来,穿身上;再一甩鞭,把那张被袍子盖住的古琴打得稀烂,琴弦断时蹦出一个音,刚好把刚才没弹完的曲子续上,做了结尾。
纣王挥出第三鞭,勒上文王的脖子:“走!”
文王被他拽上马,二人二马,离开周邑,驰向朝歌。
落日绯红,忽然一阵乌云卷来,遮住阳光,把周邑全城染黑。文王的大臣在哭泣,他的两个儿子却没有哭。
3.文王托孤
文王吃尽苦头,终于被纣王释放。在家里养了几年伤,身上的内伤复发,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在一个没风的晌午,他扶着大儿子的肩膀,拉着小儿子的手,来到河堤上散步。
渭河水流过的地方,两岸都是良田沃土。农民在辛勤劳作,有人发现了这父子仨,远远地打招呼。文王向他的子民挥挥手,示意他们无需过来,请继续工作。
河水流淌,农田里传来歌声。
文王问小儿子:“旦啊,前面就是泾河流入渭河的交汇处,人人都说‘泾渭分明’,你怎么看?”
姬旦说:“‘泾渭分明’是没错,流进黄河就不必分了。”
文王仰头大笑,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姬旦不敢放松,侍候老父亲坐在一块石头上。姬发主动站在父亲身后,正好作了靠背。
文王躺在儿子怀中,感觉到年少英武的长子,胸中有一颗异于常人的心脏,很像一个人,一个他不愿意提的人。文王对此感到不安。
姬发主动俯下身对父亲说:“父亲有话请吩咐。”
文王闭上眼睛,说话的声音像河水流过:“发啊,你什么时候为我报仇?”
姬发捡起一个瓦片,往河里打水漂。眼睛望着一圈一圈的涟漪,不说话。
姬旦忍不住说:“大哥!爹问你话呢。”
姬发随随便便站立在一棵柳树下,姿态潇洒。文王为自己有这样一位英雄少年作长子感到满心欢喜,但他实在不喜欢这孩子说的话!
姬发说:“父王其实是劝我不必报仇,要与仇家和平共处,对吗?我做不到。”
姬发折断一根柳树枝,箭一样地射进河中,带出一股水花。
文王说:“我在牢房里天天打卦,就知道你会这样。”文王严厉地问:“发啊,你是想让殷族人与周族人血流成河吗?”
这时一阵风吹过来,吹乱了姬发额头的秀发。这位英俊少年,走到河边洗一把脸,甩甩头发,回头喊道:“不是我让他血流成河,那本来就是一条河啊,我的父王!”
文王闭上了眼睛。姬旦大声训斥姬发:“大哥,你太无礼!”
姬发跪在文王面前请罪。
一位老人背着手踱过来。
“啊,太公来了!”姬旦向太公行礼。太公受了他一礼,点点头。
文王睁开眼,抬了抬手,两个老头的手握在一起,他们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两位少年,一位谦虚有礼,像他的父亲。另一位豪气冲天,不可一世,不知像谁。也许像一个人,一个不能说的人。
河中有几朵野荷花开放,太公面向荷花“嘻嘻”地笑,意思是说他以前在河边钓鱼,经常看见荷花开放。
文王说:“太公啊,当初纣王陛下赐我弓箭、仪仗,赋予我征伐诸侯的权利。这些年你在负责打仗,请问进展如何啊?”
太公汇报说:“犬戎、密须、耆国都已归顺;先前虞国、芮国等国早已归顺;上个月,太子殿下已经攻打下崇国,亲手擒拿住奸臣崇侯虎,把他的都城完全占领,拿过来作我们的新都城,名字叫丰邑。太子殿下已经安排好迁都事宜,过段时间就从岐下迁都到丰邑。”
太公当着文王的面赞美姬发的丰功伟绩,但并无激动的表情,只是平静地作汇报,仿佛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姬发仰头立在树荫下,让风吹过胸膛,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与别人拉开了距离。包括他的父亲、他的军师,都已经不能理解他的超凡能力从何而来。
一向谦虚谨慎的姬旦这时为大哥的本事感到由衷的自豪,脸上露出兴奋的颜色,双手按在父亲痩削的肩膀上,似乎在颤抖。
文王眉头紧锁,越见叹息了:“唉,进展这么快,大决战提前了呀!我们没有准备好。”
太公说:“对方也没准备好。总的来说,情况对我方有利。”
文王摸了摸胡子:“这倒也是。”话说到这里,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问:“我的琴呢?”
姬旦说:“收起来了。不用劳神吧?”
文王的声音软和下来:“我不弹,也就是想看看。”
姬旦低头而去,低头而回,怀抱一张琴,轻轻递给父亲。回来时,大哥已离去。
姬旦向父亲和太公分别行了一个礼,也告退了。
文王与太公,这两位最有智慧的老人,此时单独在一起,他们会说什么呢?也不过是谈谈往事罢了。
文王说:“纣王陛下把我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那个地方叫羑里。坐牢的时候,我把忍受当享受。”
太公赞叹:“你真能忍!”
文王说:“当忍受成为享受,那么享受就可以不再忍受。后来,我的大臣——就是闳夭他们为了救我,要与纣王陛下做交换,苦心寻求到了‘帝王三宝’。”
说到这里,文王沉浸在回忆中。
“帝王的第一个宝贝啊,是绝世的美女。她的眼睛有野性,身体却是温顺的。”
“帝王的第二个宝贝啊,是奔驰的骏马。战士对骏马的热爱胜过男人对女人的热爱,每当看到奔驰的骏马,战士的鲜血就开始沸腾。”
“帝王的第三个宝贝啊,是轩辕黄帝传下来的宝车。这是一辆指南车,坐车的人永远不会迷失方向,就算你在星星底下打仗,也会找到回家的路。”
“这三样宝献给纣王陛下,他该满意了吧?是的,是的,很满意。纣王陛下笑了,他说:‘第一样宝贝就足以让我释放姬昌这小子,何况还有这么多的宝贝!”
太公叹息说:“贪多的人哪,根本没有意识到如果有人用很多东西来换一样东西,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志在必得啊!”
文王面向朝歌的方向,诚恳地说:“按照交换的约定,我姬昌永远是殷商帝国的子民,纣王陛下永远是我的主宰。陛下说‘走’,我就走。陛下说‘来’,我就来。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违抗陛下的命令,更不会背叛陛下。”
太公笑道:“我的王啊,你有两个儿子,如今你说这话太迟了吧!”
文王站起来说:“有些话必须要说。商汤王开创的殷商帝国是我们周人永远的榜样。如果有一天,天命临到我周人,也一定要善待所有的外族人,尤其是要善待殷族人。太公,你帮我做到这一点,好吗?”
太公依然坐着:“我的任务是帮助太子殿下拿下战争。”
文王感到失望。
太公面对着流淌的河流说话:“不过,我看二王子殿下可以帮助太子殿下完成您这个心愿。”
文王抬手谢天,泪水滴在地上,蜿蜒曲折,汇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