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近,客房远,张开天等人挂念伤者的安危,又怎么会真的到半山之中的客房里去睡大觉呢?
燕逍遥仍是不满意,说道:
“不行,我怎能亏待公子!我这就自己去办。”
燕夫人微微一笑,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燕逍遥这才恍然,连声说道:
“还是影儿聪明,考虑事情周到。各位就请在厢房暂歇,待纯月佛者伤势好转之后,再到客房好生安歇。”
当下只留了玉纯月在主人居室暂歇,其余之人,都被安排到厢房之中疗伤休息。
张开天虽然身疲,但心中毫无倦意,只在房中呆了片刻,便又回到了院中伫立。
却见笔苍茫也站在院里,轻步走来走去,目光却是不离沈孤雁的房门,便走上前去,说道:
“你怎么不在里面陪着她?”
笔苍茫转头说道:
“燕夫人在给她上药,我留着多有不便,于是就出来了。”
张开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刚才燕夫人已说她没有大碍,现在上了药,伤会好的更快——你尽管放心好了。”
笔苍茫听见“放心”二字,忽然怔了一怔,反问道:
“我的样子,像是很担心么?”
张开天重重点了点头。
笔苍茫错开了他的眼晴,口中喃喃说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张开天说道;
“你与沈姑娘情投意合,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受了伤,她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受了伤,你则豁尽全身灵力续命,如今你担心她的安危,这又有什么好忐忑的呢?”
他说了这句,忽又转念一想,说不定是这笔苍茫自幼修行,从未动过男女之情的念头,所以一时之间惶恐而已。
但笔苍茫心中却不是这样想,他还有别的想法,但这种想法却不能对张开天明言。
两人沉默了一会。
笔苍茫并不愿意继续在情爱的问题上纠缠下去,正好当下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解决,便说道:
“这次云州晨曦大部联合学无止境余孽,于路阻击我们,事情发展已经出乎了我们的预料,如何应对,你要尽快拿一个主意才是。”
张开天是侠尊的掌门,亦是开天行动的主导,他的想法和主张至关重要,他若是茫然无措、举动失度、应对失当,那么天开行动便会难以为继,甚至会半路夭折。
张开天叹了一口气,说道:
“梵腾前辈虽然对我的举动不满,但怎会采取如此激烈的举措?更与智云中合在一起,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笔苍茫鼻尖轻轻一叱,说道:
“梵腾前辈是老江湖,自然懂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道理,才不会和咱们讲什么江湖道义,更不会因为学无止境是魔胎余孽就放弃这一助力。接下来,只怕还会采取更加过份的手段。”
张开天点了点头,说道:
“是要做一些准备,你有什么好提议?”
笔苍茫思索片刻,伸出两个指头,说道:
“我觉得当先要做好两件事。第一,便是……”
他正要述说想法,却见厢房门打开,燕夫人走了出来。
当下顾不得多说,急忙迎了上去,问道:
“孤雁的情况怎样?”
燕夫人微微一笑,说道:
“她的情况……还是你自己进去,让他亲口对你说吧。”
笔苍茫应了一声“是”,也顾不得再和张开天论说大势,径直便奔到笔苍茫所在的小屋里去了。
燕夫人瞧着她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当年和燕逍遥你侬我侬、柔情蜜意时的一番情境。
何人不曾年少,何人未许钟情?
燕夫人回味了片刻,转过身,看见张开天站在这里,以为约定的时间已到,便问道:
“一个时辰到了么?”
“……还差少许。”张开天回答道。
燕夫人说道:
“稍做准备也就差不多了,公子随我来吧。”
两人来到主人居室,剪秋罗早在这里等候,三人进了屋,燕夫人燃起符纸,惊动符灵,祭起符阵,就见灵光微微,“幽若通道”再次显现。
张开天、剪秋罗二人眼巴巴地瞧着光门,苦等丽玉柔和霁初晴二人出现,只可惜光门聚成良久,仍是没有丝毫动静。
剪秋罗顿足道;
“莫非是小姐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言未了,忽见毫光闪耀,三人眼前一花,场中凭空多出数两道身影。
一个是身着素衣,眼如秋水,端庄温柔的丽玉柔。
另一个身着红衣,肌肤如雪、红唇似火,顾盼之间,散发着一股摄人心魄的美丽。
她便是张开天的妻子,云州最强的女药师,霁初晴。
丽玉柔有倾城之貌,霁初晴亦不多让,她二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两幅风格截然不同的图画,一个如山水般淡静,一个如火焰般炽热。
虽然都是美丽,却各有各的美法,让人不得不赞叹造物主之神奇。
更为神奇的是,你若是仔细去看,她二人的容貌又似乎差不太多,眉眼之间倒有七分相似,看起来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霁初晴小腹高高隆起,正是怀胎多月,既将临盆的先兆。
怀孕的女子,不管她自己的体质之前有多强,总是会时常感觉到疲倦异常,霁初晴当然也不例外。
她的气色看起来并不好,身体也有些虚弱。
若不是有燕夫人符法相助,若要她千里奔波,的确难以令人放心。
霁初晴刚一落地,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张开天的身上,她已从丽玉柔的口中得知了战役的经过,所以便急切地想知道张开天的伤势如何。
虽然血迹触目惊心,但看起来张开天的精神还算不错,霁初晴心中便稍微松了一松,又想着取一味益血补气的药给他疗伤,当下手聚灵力,便想祭起芥子,取出放在其间的药物。
所谓芥子,是以灵力修筑的储存空间,每个修为达到“存活期”的武林中人,所拥有的第一件自我法宝,便是芥子。
根据每个人的修为不同,芥子的容量也是有大有小,小的可以存放一些衣物用品,而大的则可以装进整个须弥。
所以佛家才有“须弥芥子”之说,以喻修为精深。
霁初晴欲取灵药,哪知道一祭之下,灵力竟然空空如也,芥子并没有随之而出。
由此带来的脱力感觉,让她摇摇欲坠,幸好丽玉柔在左、张开天在右,将她牢牢扶住,才不致摔倒。
手肢相接,张开天不由“咦”了一声,只因这手中担负的重量实在太轻,以霁初晴的身体,又怀着身孕,少说也有百十来斤重才对,哪知道触手之下,只如一个十来斤的幼儿。
就算有丽玉柔分担重量,但也不致轻成这样才是。
难道经过幽若通道的经历,让她们的身体发生了改变?
他们的疑惑神情,俱都被燕夫人看在眼里。
燕夫人解释道:
“利用符文千里传物,是将你们的身体暂时封存在一个密闭的通道之内,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依次传送,因为符灵的动能有限,所以一开始只能将最重要的五识先传送过来,至于身上的其它东西,之后会陆续补齐。”
五识,便是眼中所见、耳中所听、鼻中所闻、舌尖之味、身上感受,是人与外界接触的最初感受,也是人感觉自己还活着的最明显标志。
至于其它的功能,比如说吃饭消化、睡觉练功,虽然也很重要,但并不是马上要用,所以便留在后面陆续补齐。
张开天、霁初晴、丽玉柔、剪秋罗从未听过这种理论,一时之间如坠雾里,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燕夫人微微一笑,取出一叠符纸,放在桌上。
众人知道她要解释刚才这一番话的奥义,所以目光都集中在符纸之上,却见燕夫人轻手在桌上一拍,纸堆最顶部的一张便跳了起来,翻转落在了另一侧的桌面上。
她的掌力拿捏妙到毫巅,张开天深知不易,不由赞道:
“好!”
燕夫人报之一笑,接着,手掌轻轻在桌面拍击,一下一下,那些符纸便一张一张地跳了过去,重新在桌子的另一端形成了一叠新的符纸堆,样子和刚才那叠一模一样。
丽玉柔若有所思,说道:
“燕夫人想告诉我们,这叠符纸代表我们的身体,而其中的每一张便代表着身体的某个功能,符灵移动符纸,是依次移动,而最先移动的那张,便是人的‘五识’,让人刚刚移动过去,就具有感知外界的能力。”
燕夫人微笑颔首,说道:
“玉柔夫人正解。”
霁初晴仍是有些担心,问道:
“我腹中的孩儿呢,他没有事吧?”
燕夫人摇了摇头,说道:
“放心,幽若通道是秘闭的通道,外力绝不可能干预,所以你和你腹中的孩子都是绝对安全的。”
霁初晴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说道:
“既然我存放在芥子里面的药还没有带过来,那便先看看伤者的伤势吧,佛者在哪里?”
燕夫人向她身后指了一下。
霁初晴转过身去,看到玉纯月平平躺在床上,双目闭合,并无半点声息,不由心中惊疑。
本来她也曾经向丽玉柔问过诸人的伤势,丽玉柔为免她担心,就说大伙儿都受了点伤,并没有告诉她受伤程度。
但此刻,霁初晴眼中所见的玉纯月,并不是“一点伤”这么轻描淡写式的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