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苍茫、霁初晴的目光都集中在张开天的脸上,看他要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张开天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兹事体大,但也绝不能仓促行事。
就见他缓缓说道:
“我想先找梵腾前辈谈一谈。”
“谈?”笔苍茫脸色突变,以为他在重压之下不堪负担,竟然想到要曲从乃至投降,不由厉声问道:“谈什么?”
张开天说道:
“梵腾前辈虽然与我理念相左,意见难以调和,但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和智云中这等人为伍,其中想必有特殊的缘由。”
智云中以前也算是正派子弟,但后来跟随魔胎为孽,早已成为众矢之的,为包括梵腾在内的正道所不齿。
而如今,他们竟然联合了起来,这是极不寻常的事情。
笔苍茫摇了摇头,说道:
“江湖前辈的行事,又岂是常理可以猜度?或许他见侠尊势头正劲,以一己之力难以抗衡,所以合纵连横,壮大自己的实力,又有何不可?”
“但这毕竟只是猜测,”霁初晴悠悠说道:“真实的情况,还得当面问过才知……让他去吧。”
张开天感激地看了霁初晴一眼,毕竟男人在这种茫然无措的时候,最希望得到的就是亲人的理解和支持。
而霁初晴的态度和语言,就是对他的最大的支持。
现在的问题是,云州北部地域辽阔,能藏下数千人的大峡谷数以万计,要想找到梵腾等人的藏身之处,实非易事。
再者,张开天孤身前往敌营,他的安危实堪忧虑。
就听笔苍茫说道:
“好吧,我先去查探一下对方的下落。”
他的坐骑仙鹤,可以高飞远望,用来查探敌情是再好不过了。
张开天点了点头,说道:
“有劳。注意安全。”
笔苍茫应了一声,匆匆而出。
过了约摸一个多时辰,就听院中一声鹤鸣,笔苍茫飘然而落,而张开天早已等候在此,两人一番交谈,摸清了梵腾等人驻扎的方位。
正是位于此地西北方向的一处峡谷之内。
张开天当即动身,施展轻身功夫,配合瞬移之术,急行一个多时辰,便已到了云州晨曦、学无止境大军所在驻地附近。
就见山谷之中,帐篷林立,不见走动的人群,却能时时听到哀嚎之声。
昨日一役,不仅侠尊几员大将各自带伤,学无止境和云州晨曦的众多弟子也都损伤惨重。
特别是学无止境的弟子,他们的精锐早在魔胎一役之中就损失大半,后来仅余的部分又跟随墨剑君无伤来到慎武堂居住。
余下的部分,除了以余清远、沈梦瑶为首的“箭神组”之外,都是最近才招募的江湖游徒。
这些人武功低微、训练无方,平时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很有一手,但若遇上张开天这等修为高强的“硬茬”,那真是沾上点就死、挨上点就伤。
本来想跟着智云中,夺取更大的地盘之后接着横行霸道,想不到一出场就被人暴揍了一顿,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
再加上现在群龙无首,智云中、余清远俱都身受重伤,沈梦瑶一介女流早已失了主张,所以他们的埋怨和哀嚎之声也特别大。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营地的东北角,那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云州晨曦的纪律严明和“第一强帮”风范,便在这无声的静默之中,展露无遗。
张开天脚步轻纵,人如大鸟一般向东北方向掠去。
彼处的一张稍大一点的帐篷之中,梵腾闭目静坐,调养身体的同时,亦在思考着当今大势。
他的对面,以同样的姿势盘膝而坐着的,是他的弟弟梵霄。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静静思考着自己所思,谁也不曾先发一语。
两人中间摆着的茶几上,放着一面铜镜,这面铜镜约有两只手掌并在一起大小,样式古朴,一望而知并非凡物。
铜镜并非兵器,梵腾、梵霄也绝没有梳洗打扮的心思,为什么要放它在这里?
其中必有玄机。
恰在这时,平地一阵凉风卷起,一人掀开帐篷帘门,快步走了进来。
来者身形敏捷,面容俊朗,正是云州晨曦二代弟子中素以办事练达沉稳出名的梵意禅。
梵腾静坐不动,开口问道:
“情况怎样?”
梵意禅止住身形,伴随着他身体的那股威风也随即停止了下来,只见他摇了摇头,道:
“不妙,虽有鬼医全力诊治,但三哥和智云中伤势太重,只能勉强保住性命而已,短时间内,万难痊愈。”
他口中的“三哥”,便是梵云禅,他与智云中被张开天一招“侠路无悔”重创,以至于双双昏迷。
梵霄缓缓睁眼,说道:
“鬼医医术不弱,云禅与智云中的根基在同辈之中也算是翘楚,想不到还能被重伤的张开天一击至此,此人的武学实力,当真不容小觑。”
梵腾亦睁开了双眼,缓缓说道:
“张开天性格坚韧执着,对武学修为抓的很紧,以前我与他曾经同行同住过一段时间,他一有闲暇就勤练武功,从来没有懈怠……再加上奇遇良多,所以才有今日的成就。”
梵霄说道:
“我们既然决定了要对付他,那么就要早点想出一个解决他的办法,否则拖延下去,对我们造成的伤害越大!”
梵意禅扼腕道:
“现在连三哥和智云中齐上都不是他的对手,要是璃梦掌门和林微儿在就好了。”
梵璃梦是梵家第二代最出色的武者,其武功修为早臻地境,堪堪正是张开天的敌手。
林微儿是她的密友,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武学修为亦是不惶多让。
二女正是云州晨曦的最后底牌,但又与张开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提到梵璃梦,梵霄些恼怒,阴沉沉地对梵意禅说道:
“你提这个不肖女干什么?她宁愿被废黜,也不愿意参与此次行动,真是枉费了我对她多年的教导!”
梵意禅不敢与这名威名赫赫的前掌门兼伯父争执,躬身道:
“是。是侄儿失言了。”
梵腾摆了摆手,制止了二人之间无谓的争执,说道:
“意禅,你也辛苦了一日,下去歇息吧。”
梵意禅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帐篷里又只剩下兄弟二人,气氛归于平静。
过了一会,梵腾说道:
“璃梦毕竟是现任掌门,你当着意禅说她的不是,若是散布出去,难免会激起别人的觊觎之心,对帮派平稳甚为不利。”
梵霄说道:
“我岂不知,但这种情况,我们必须要有一个有力的执行者,就算梵璃是我的亲生女儿,为云州晨曦长远计,也少不了要大义灭亲了。”
梵腾不由一凛,他虽然也对梵璃梦有所不满,但只是想着这是她的个性,并未深想一层,更没有想要废去她的掌门之位。
而梵霄这样讲,显然在他的心目中,梵璃梦已经不再适宜担任掌门之位了。以他在云州晨曦之中的身份和地位,只要稍微来点明示或暗示,废黜梵璃梦的程序就会不可避免地启动了。
他虽然也知道,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但如此激烈的举措,对于云州晨曦究竟是福是祸?
自己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动荡之中,应该采取什么态度?
他正在沉思间,忽听梵霄问道;
“中原儒门的指示,究竟什么时候下来?”
梵腾抬起头,就见梵霄拨弄着铜镜,让它的正面翻转向自己。
但令梵霄失望的是,铜镜上却没有任何讯息,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映照在铜镜上面。
梵腾摇了摇头,说道:
“我也不知,但除了守着这面镜子之外,眼下也并没有其它办法。”
梵霄“哼”了一声,说道:
“我真不明白,我们云州晨曦的事,为什么要听中原儒门的安排?”
梵腾叹了一口气,说道:
“父亲的遗训如此,据说是来自千年之前某个古老的协议……我们身为人子,自然要遵从父亲的训导,依四绝镜上传来的命令行事。”
梵霄没有再说话,背着手转身出门去了。
帐篷之内,只剩下静坐的梵腾一人,灯烛之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阴晴不定,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云州晨曦此时的处境,并不比侠尊好上多少。首先是内部分裂的态势已经十分明显,现任掌门梵璃梦及其密友林微儿并不赞成向张开天和侠尊动手,而以梵云禅为首的实力派蠢蠢欲动,一心要取而代之,两股势力之间必有一场恶斗,无形中削弱了很大一部分云州晨曦的实力。
此外,云州晨曦从外部也得不到多少支援,迫不得已要与臭名远扬的智云中为伍,对门派的声望亦是一种打击。
更不用说得罪了佛音天籁和寒山这样的大门派,更是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声吟道: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就在这时,眼前铜镜的镜面上,突然闪过一道寒光,映照在帐篷顶上的某个位置处,梵腾抬头看去,心中顿时起疑——只因那个地位的阴影似乎要比其它地方更重,像是藏了些什么东西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