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初晴沉默,过了一会,才问道:
“后来怎样了?”
玉纯月说道:
“当佛师看着自己曾经最为得意,而如今又遗憾成魔的弟子,只说了一句话,便慨然赴死。”
霁初晴急着问道:
“哪句话?”
玉纯月说道:
“愿我死后,你能看清自己,究竟是魔是佛。”
她说了这句,便不再说,由霁初晴自己猜度,而霁初晴侧着头,似是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过了许久,她才问道:
“后来呢?”
玉纯月说道:
“后来的故事便落了俗套,那位魔者念及过去种种,后悔无及,便饮剑自刎,以鲜血洗清了他的罪孽,与恩师一同度化成佛。”
霁初晴微微一笑,说道:
“我今日也杀了人,你这番话,分明是要来逼我为他们偿命!佛者,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何必如此对我?”
玉纯月见霁初晴神情轻松,一扫之前的郁郁,便知道自己来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便道:
“佛渡有缘人,夫人果然是聪慧之人,贫尼这就告辞了。”
霁初晴伸手入怀,取了一只瓷瓶出来,交到玉纯月手上,道:
“此药名叫解秽散,可助山下那些伤者快点康复,你拿去化入水中,给他们服用吧。”
玉纯月点了点头,飘然而出。
玉佛音跟着走了出来,她一直都未说话,但此时却露喜色,看得出来,她心情十分舒畅。
玉纯月走出院落,停下脚步,问道:
“佛音,你笑什么?”
玉佛音说道:
“弟子有三喜,不得不示之于人。一者,师姐完成了张公子的嘱托,开导了张夫人;二者,张夫人斩却心障,重回自我;三者,伤者们有了药,可以少受许多痛苦。掌门师姐你说,我又怎么能不欣喜呢?”
玉纯月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
“你为众生欣喜,的确是佛家应有的胸怀。只不过,你如何能看出初晴夫人已经从魔怔中走了出来?”
玉佛音说道:
“因为师姐的故事启发了她。”
玉纯月问道:
“你听出了什么?”
玉佛音说道:
“止杀之杀,无罪!忘却初心,自绝!”
话虽不多、声虽稚嫩,但却掷地有声。
玉纯月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神情严肃地说道:
“你真是这样想的?”
玉佛音见她神情,急忙躬身道:
“弟子一时心直口快,若有说错的地方,还请掌门师姐教诲。”
玉纯月说道:
“我并没有说你是错的,只是这番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令我有些震惊罢了,咱们走吧。”
两人来到山下,取出霁初晴所赠之药,兑在大缸之中,舀给众伤者服用。
众伤者本来痛苦不堪,此时突然有佛者施药,恰如久旱之地逢甘霖、将溺之人遇稻草,当下接过瓷碗,将药一饮而尽。
药入病体,立刻大大缓解了伤者的痛苦,这些人本来以为中毒必死,后来又以后被俘之后必会遭辱,哪想到不但有人照看,更有住处安排,如今玉纯月又来赐药。
比起之前的炮灰待遇,如今的学无止境弟子们简直从地狱到了天堂,纷纷感恩戴德,称颂玉纯月、玉佛音功德,称呼她们二人为“大菩萨”“小菩萨”。
玉纯月每每解释,此药不是她所配,乃是霁初晴所赠,但伤者们都不相信,都道施毒者如何肯解毒?仍是感念二玉的功德。
只有一位盲人,手捧药碗,嘿嘿冷笑,摇头说道:
“无知愚人,都是无知愚人啊!”
玉佛音就站在他的身边,听他言语,不由问道:
“这位大叔,你为何说他们都是愚人?”
盲人道:
“解秽散的配方天下只有我与霁初晴二人知道,而我并未出手,此药不是她所配,又是何人?这些人见识短浅,岂不可笑?”
玉佛音道:
“大叔既然会配解秽散,为何不早些配给他们?”
盲人将怪眼一翻,道:
“霁初晴又毒不到我,我为何要配解药?”
玉佛音瞧着他的脸,本来想说,你可以配药给别的人吃啊?但看这位盲人一脸戾气,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只得生生要将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玉纯月走了过来,问道:
“佛音,怎么不继续施药了?”
玉佛音答道:
“回师姐的话,弟子觉得这位大叔甚是有趣,所以和他多聊了几句。”
“有趣?”玉纯月瞧了瞧盲人的脸,忽然一怔,道:
“你不是……”
盲人道:
“是我,我便是鬼医令狐本草。若我所料不错,阁下便是玉纯月吧?”
玉纯月说道:
“是,令狐先生,你的眼晴……”
“休要多说,”令狐本草登时现出又羞又恼的神情,说道:“快带我去见霁初晴!”
玉纯月迟疑了一下,道:
“初晴夫人刚刚生养,恐怕不适宜见外客,可否稍等几日?”
令狐本草叫道:
“休要骗我!今天下午,她明明现身众人之前,施放奇毒,击退了学无止境和云州晨曦大军,如今怎么就不能见我这个师兄?”
玉纯月道:
“当时情况危急,初晴夫人也不是得已而为之……”
令狐本草打断了玉纯月的话,道:
“你只管去通报,初晴见不见我,让她自己来决断!”
……
半个时辰之后。
令狐本草与霁初晴便在逍遥山庄的客房之中相见了,霁初晴的身边,有张开天、玉纯月两大高手随侍。
霁初晴、令狐本草本为师兄妹,照理来说,见了面应该亲亲热热才对,但霁初晴一脸厌恶的样子坐在上位,令狐本草也是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站在下首,二人之间,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房间之中,保持着沉默,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过了好大一会,令狐本草才说道:
“怎么,见到失散多年的师兄,你一句想说的话都没有?”
霁初晴微微一笑,说道:
“你和我的关系,咱们心知肚明,何必惺惺作态?你的眼晴怎么瞎了,莫非是被人给毒的?”
令狐本草冷冷一笑,说道:
“可笑,天下有何人能毒我?我的眼晴,是被智云中所伤。”
霁初晴走上前来,仔细端详了一下令狐本草的眼晴,见他眼晴外部完好,并未为外力所伤,若不是中毒,却为何会失明呢?
令狐本草说道:
“怎样,师兄没有骗你吧?”
霁初晴说道:
“是,不过那又怎样?你眼晴瞎了,并不关我事。”
令狐本草说道:
“你当然不会关心我的眼晴,只不过眼下你们与智云中敌对,若是他用这种手段对付你们……”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而你们全无准备,到时候又将如何?”
霁初晴、张开天对视一眼,心中均为这话泛起愁云,如果说以前的智云中算是针芒之痛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可以说是心腹大患,不得不加强防范。
霁初晴沉吟片刻,说道:
“也罢,你就暂且在山庄上住下来,待我身体好转,便会同玉柔姐姐、燕夫人三方会诊,看有没有办法破解智云中的手段。”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要替令狐本草医治之事,令狐本草心中嘿然,但为了双眼复明,也只好暂时忍下这口被人冷落的恶气了。
当下霁初晴吩咐奶娘,找来管家,将令狐本草另寻房屋,安顿了下来。
令狐本草一言不发,跟着下人走了。
送走了令狐本草,霁初晴说道:
“玉柔姐姐现在何处?她见多识广,对令狐的伤势必有高论。”
张开天说道:
“梵腾前辈中了毒伤,玉柔夫人在照顾他。”
霁初晴奇道:
“玉柔姐姐照顾梵腾?照理来说,他二人之间应无渊源才对。”
“这……”张开天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玉纯月说道:
“既然玉柔夫人有事在身,而梵老前辈的毒伤也需要医治,我们何妨前去一看?”
三人出门,来到一墙之隔的丽玉柔居室,就见梵腾平平躺在卧榻之上,双闭紧闭,仍在昏迷。
丽玉柔端坐在侧,而剪秋罗则保持她一如既往的姿势,站在丽玉柔身侧。
若不是亲眼见到他二人之前还曾敌对,张开天等人几乎要以为这是走到了梵腾的家里。
见到张开天等人,丽玉柔起身相迎。
张开天问道:
“玉柔夫人,梵腾前辈伤势如何?”
丽玉柔说道:
“他吸入了过多的毒气,幸好内息深厚,应该只是暂时昏迷而已,不久之后就会醒来了。”
霁初晴向梵腾面上瞧了一眼,知道丽玉柔所言不虚,便取出一枚药丸,递给丽玉柔,说道:
“此药可以助他尽速康复,待他醒后,你让他服下吧。”
丽玉柔收入药丸,收入芥子之中,然后说道:
“好。你们来找我,除了探视他之外,想必还有其它事情吧?”
霁初晴便将令狐本草双目失明之事,向丽玉柔说了一遍,并请求缘由。
丽玉柔说道:
“魔物多有奇招,或许是气劲冲击,或许是闇力相害,或许是心魔所障,种种情状,不能一概而论,需要从长计议。只不过我眼下还有要事,此事可否容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