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早不来晚不来,真会挑时候!”
武盛骞大剌剌往炕上一仰,嘴里悻悻地骂着。
杨小甜跑过去一开门,见一个面色黝黑的眼生男人,憨憨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见面就喊道:“这就是小嫂子吧?长得可真俊!”
“你是?”
杨小甜脸微红,不好意思地问。
来人忙说:“我叫连大根,武大哥就是我亲哥,你是我亲嫂子!”
杨小甜被这人的热情弄得有点尴尬,扭头看了眼武盛骞,见他点头,才侧身把连大根让了进来。
连大根一进门,杨小甜才发现,他还拎着大包小包,带了好几样东西,直接就往锅台边的柜子上放。
“你……来就来吧,带啥东西?”
作为刚来不久的女主人,杨小甜尴尬地说着客气话。
武盛骞倒是一点不客气,他慢吞吞站起身,扒拉开包着东西的牛皮纸,对杨小甜说:“大根不是外人,和他用不着客气。他带啥,咱就收啥,哪回敢空手来,你还得骂他呢!”
他说得霸道,连大根却依然憨笑着,挠头应道:“对,对,武大哥说的对,我不是外人。”
杨小甜看得发笑,心里也有了数。
看来,武盛骞和这人的关系是真好,不像和李二串,一看就是普通乡邻。
于是,她也放松了不少,笑着走到柜子边,看看连大根都买的什么。
这一看,还真叫她双眼发亮。
连大根带来了酱牛肉、老醋花生、猪肉血肠,还有一壶老酒。
杨小甜帮着把这几样东西装盘摆桌,就挽挽袖子,打算做点主食。
武盛骞和连大根说着话,两眼却一直往她身上瞟,他忙说:“这些吃的了,你就别忙了。”
“做一锅汤面吧,热乎乎的,回头也给你们醒酒。”
杨小甜亮着一双眼,甜声说。
武盛骞不舍得叫她忙活,可看着她这双亮满星星的眼睛,又舍不得错过她的关心和手艺。
犹豫的一个档口,杨小甜又说:“你俩先喝酒吃菜,正好吃饱喝足了,我的面也下好了。”
连大根听着她温温柔柔的嗓音,向武盛骞投去羡慕的眼神。
武盛骞的虚荣心一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就低着嗓子说:“那成,你做简单点,别太麻烦了。”
“知道。”
杨小甜这次没回头,人已经在锅台边麻利地忙活起来。
她手底下“笃笃笃”切着菜,脑子里却闪现出小时候的画面。
那时候,她亲生父亲苏成刚还没过世,她也还叫苏小甜。
父亲也是个豪爽爱交际的人,时不时带着一两个兄弟回家来,一起吃点小菜、喝口小酒。
她娘就像此时的她一样,也是笑眯眯地,替自家男人招待着好哥们,在灶台前忙个不停。
而她呢,嘴巴馋,总是凑到桌边,和父亲叔叔要肉吃。
她爹心软,就把她抱到膝盖上坐着,把最软和好吃的那几块肉,都用筷子喂进她嘴里。
那画面多美好,只可惜,在她七岁那年,就突然结束了。
苏成刚在钢铁厂上班,因为工友操作不当,滚烫的钢水涌了出来,他连骨头都化在了钢水里,啥也没留下。
杨小甜的娘痛哭了好几个月,在一年之后,带着她改嫁到了杨家。
从此,她就过上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虽然早早地改姓杨,可杨家人依然把她当外人,那些堂兄弟堂姐妹的,全都喜欢欺负她。
尤其是杨青青,更是从小把她欺负到大。
要不是她先前死过一次,决定换一个活法,恐怕现在还被杨青青拿捏着。
杨小甜一边回忆从前,一边麻利地忙活着,很快,一锅热气腾腾的青菜素面就作熟了。
面条是手擀的,爽滑筋道;小青菜和萝卜丝撒在汤头里,青红相间,格外好看;最后再淋上两滴香油提味,那香气,一下子就飘满了小屋,连牛肉和酒的香气都给盖住了。
“嚯,小嫂子这手艺可真好!”
连大根真心称赞着。
武盛骞朝着他后脑拍了一巴掌,扬眉说:“看见你嫂子忙活,也不知道上去搭把手吗?”
连大根忙站起来,作势要帮杨小甜端碗。
杨小甜也忙说:“你坐着就成,这点活,还累不着我。”
她弯腰将面碗放在桌上,悄悄白了武盛骞一眼。
武盛骞几杯酒喝完,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更是受不住小媳妇的一颦一笑。
这个白眼,在他看来,就和媚眼没区别,让他浑身立马涌起一股燥热。
要不是连大根这个电灯泡在,他非要抱一抱这个专门勾人的小媳妇。
杨小甜放好三碗面,自己也坐下来吃。
她这才发现,三样菜,俩男人全都给她挑出来一些,专门放在旁边一个干净的盘子里。
七十年代,民间还是大男子主义得很,女人吃饭都不能上桌,只能吃点男人的残羹剩饭。
就连杨小甜的爹苏成刚,活着的时候虽然和她娘感情好,也从没做过这种专门留菜的体贴事。
杨小甜看着那盘菜,心里微微发热。
武盛骞忽然凑了上来,嘴巴就在她耳边贴着,呼出热烘烘的气息来。
杨小甜一抖,刚想躲,却听他有些含混地说:“往后……有人在跟前,你做饭;就咱俩的时候,你坐着吃,我来干活。”
杨小甜听了,忍不住偷偷一笑。
这男人,还挺爱装!
她没理他,只对连大根说:“你快吃啊,不够锅里还有呢。”
连大根连声应着,端起面碗,大口大口吃得飞快。
一顿饭吃完,天也黑透了。
连大根很快就告辞要走,小两口把他送到了院里大门外。
再往回走的时候,武盛骞脚步有点发晃,摇摇摆摆就冲着羊圈走去。
最后,他还不忘大着舌头叮嘱杨小甜:“晚上……晚上有事儿就叫我,别、别不好意思啊……”
说着,人还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
“你小心点吧!”
杨小甜过来扶了一把,人已站在羊圈门口。
她向里头望了一眼,黑洞洞的,矮炕上只铺着一层草席,硬邦邦冷冰冰。
今天武盛骞眼瞧着是喝多了,一个人睡羊圈,万一晚上出点什么意外……
杨小甜想到这里,咬咬嘴唇,和他商量说:“要不……你今晚睡屋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