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车停下了,出来后我一眼就看见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白墙金顶,巨大的红门,门上镶了四十个硕大的铜钉,再往上看,一块巨大的金色匾额:静安寺。这是一座大庙,这座庙我却是晓得的,上海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之一,甚至整个区都被命名为静安区。
“你让我出家做和尚?”我一时呆若木鸡,我还答应我爷爷我要争气,要娶个媳妇的……
“就你这学历,想做和尚,人家要你么,你倒是想得美!现在没有本科学历做和尚都没资格。”丝瓜没好气的白我一眼。
“砰”,他踹了我一脚,我顿时回过神来了,跟着他绕过寺庙旁的一座小巷,一直走到了愚园路,这地界从前是租界,所以马路两边都是一栋栋的花园洋房,所谓花园洋房指的是独立独栋而带花园的西式建筑,因此整条街一派异国风情,我们走了有五分多钟,最后在259号门前停了下来。
抬眼一看,这259号是被红色围墙围起来的,两扇对开的黑漆大铁门,右边铁门上另外还有个小门,大门显然不常打开,平日靠小门出入。从外面看不到房子完整的状况,高度估计可能有三四层的样子,一左一右两个巨大的白色烟囱伫立在红色房顶上,也不知道是壁炉的烟囱,还是厨房的烟囱。房子两旁树荫浓密,壮实的树枝探出墙头,绿叶随风摇曳。
铁门旁边有个按钮,黑底红色,一根线从这按钮笔直往上,然后一拐弯攀爬过黑色的铁门,奔着大屋而去。旁边还有块青铜色的牌子,写着:曹公馆。
“比做和尚好不到哪去,这回是来当保姆……”我心里这样想着,顿时有些泄气,丝瓜却也不理我,径直去按了下红色按钮,“滋”围墙内轻轻的传来那种古老的电铃声音,等了会听到“吱扭”一声,那扇小门打开,却也没看见刚刚开门的人,门内是一条青砖铺就的小径,小径两旁是浓密的灌木,隔三五步一盏昏黄的地灯,一直延伸到远处。
小径一直延伸到一个白色的门廊,门廊底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似乎有个藤椅,上面坐着一个人,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雾,看不清那人的样子。那人优哉游哉随着藤椅摇动,却也不起来招呼,更不说话。
昏暗迷离简直像个鬼宅,丝瓜站在门旁,却也不进去,似乎在思考掂量着什么,最后转过头一脸严肃的神情,对我说:“最后一次机会,你一定要想清楚,一定要!进了这扇门,你将接触到一个你从来不知道的世界,甚至在你的想象里也没有的世界,这个世界广袤无边,也血腥异常,猎杀与被猎杀瞬间调转,即使是我也无法护你周全,这不仅仅是份工作,而是一扇命运的门,想要平平安安;想要粗茶淡饭;想要跟从前一样做个弱者,你可以转头回去,进去以后也不保证你大富大贵,横尸街头或者笑傲江湖,所有的一切靠你自己”
我看着他,暗自思索,我本就身无长物,也没有家里人可以牵挂,若是不拼命,难道永远这样下去吗?永远租住在亭子间,为了省钱每天吃两顿饭,被欠薪老板指使的团团乱转,却也不敢口出恶言,我简直就是个浑浑噩噩的移动饭桶罢了,或者回到农村去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摔八瓣的挣命,老了活活咳死?
不,我绝不,即便是一个原因,我也要进去,我要成为眼前这个男人的样子,我为什么老是要他人来保护我,无论是爷爷,还是这个丝瓜。不管面前是刀山还是血海,总得试一试。
如果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我便坦然接受,生与死一念之间,死却未必不是解脱,这世道,这人心,人类算是个什么物件,很奇怪,那晚的对话,我记忆犹新。
所有的一切要靠自己,我走进了那扇门,丝瓜却没有进来,黑色的大门在我身后关闭。
我独自顺着小径往前走,心跳有些加速,路不长,门廊已在眼前,这才看清了藤椅上坐的那人,他穿一身雪白的绸布唐装,六十开外,圆圆的一张脸,一头花白的头发,带着一幅黑框眼镜,一把同样是花白的山羊胡子却是透着亮,竟然有些莹润,两腮却有些绯红,手里端了杯红酒, 不住的摇晃,那眼睛透过镜片看着我上下打量,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意。我有种老鼠被猫盯住的感觉。
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进退失据。一时间便僵持在那里,短短的几十秒却象一年那么长, 我仿佛是架在烤架上的肉一般,冷汗在顺着背脊往下趟。不知道说什么,我便转而去看他晃动着的那杯红酒。酒液像是红色的潮汐,一浪接着一浪,拍打着杯壁。渐渐觉得有种奇特的韵律……
“倒也……”是我听到的最后两个字,一阵天旋地转,我眼前一黑软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刚想睁开眼睛,却旋即闭上,眼睛一阵阵刺痛,因为眼前是一盏巨大的灯,像苍蝇的复眼一样,上面却是无数的灯泡,亮的宛如正午的太阳。我于是想用手遮挡眼睛,却惊恐的发现,手和脚都被捆住了。我于是拼命挣扎扭动身体想摆脱这束缚,却只听到铁链撞击金属的声音,而背部的光滑触感告诉我,我被精赤条条的绑在了一个不锈钢台面上了。
我简直要崩溃,这是什么情况?难倒是要摘取我的器官,丝瓜这王八蛋把我就这么卖了?我张口想大喊救命,却发现自己像是离了水的鱼,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嘴巴在无力的张阖。
我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天啊天啊,这到底是个什么所在?皮肤简直要被那大灯烤焦,我一阵阵的晕眩。
“别动,不杀你!这是为了你好,就你这小身板,根骨差、基础差、连内功也没有,先天不足,太不足了,简直糟糕到难以形容,朽木啊朽木,烂铁啊烂铁,丝瓜怎么会看上你这块破料?”一个粗砺的如砂纸般的声音响起,对,是坐在门廊的那个老头,一模一样的声音,连声音里的唾弃我都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