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了。

    阿奶脸色铁青。

    「后娘教的根子都坏了！那是你亲弟弟！你就忍心看他被野兽叼了！」

    阿奶还是那个阿奶。

    她的心里只有家里的男丁。

    我扬起天真的笑容。

    「阿奶，我又去问了大壮。」

    「大壮才说了实话，阿弟去镇上买糖吃了，回来要给他分糖吃。」

    阿奶脸色好转，但还是哼了一声，嘴里嘟囔了句什么。

    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我将晾干的衣服收回屋里，又喂了鸡鸭，做了晚饭。

    天都黑了。

    阿娘和阿弟都没回来。

    阿奶脸色难看极了。

    「阿苦！你跟阿奶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敢去找你弟弟，所以说谎骗阿奶！」

    我不承认。

    阿奶的嘴里开始蹦出难听的话来。

    「嘴里没一句实话！黑了心肝的破烂货！我老辛家几代单传，怎么就碰上你们这一对贱货！我可怜的阿旺哦！被后娘和后姐要害死了！」

    「老天有眼就降雷劈死这对贱人，给我的阿旺报仇啊！活着也是浪费粮食！给祖宗丢人！」

    我麻木的听着。

    从前这些是骂阿娘的。

    现在是骂我的。

    阿奶的心比筷子还窄。

    她一定是心里早就这么想了，才能这么流畅的骂出来。

    阿娘和我做的一切，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才是黑心的那个。

    「阿奶你为什么咒我死？」

    阿奶的咒骂戛然而止。

    阿弟和阿娘牵着走进了大门。

    阿弟的声音很亮很稳：「阿奶你咒我死，我长大不给你养老了！让你跟大壮奶奶一样，活活饿死在屋里！」

    阿奶嗷一嗓子，哭了。

    「杀天刀的！我老辛家没人了！所有人都作贱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阿弟的话怼到了我的心坎里：

    「你不要咒我们辛家人，我和姐姐还有阿娘都姓辛，你才是那个外姓人！你要死就死外面去，别脏了我们辛家的屋子。」

    阿奶没再敢说话。

    屋里传出阵阵呜咽声。

    阿娘面露疲色，将弟弟交到我手上。

    「阿苦，去给你弟洗个澡。」

    离得近了，我才注意到阿娘的胳膊上都是血。

    这得是受了什么样的危险！

    阿娘掀起袖子给我看。

    「不是阿娘的血，放心吧。」

    我放下心，拉着阿弟去洗澡。

    阿弟窝在浴桶闷闷不乐。

    我和他说着翠翠的嫁衣和金冠，翠翠家花不完的财宝和阔绰的手笔，还有再也见不到翠翠的惆怅。

    翠翠和我一起长大。

    阿娘说翠翠嫁给山神，就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再也见不到翠翠了。

    阿弟突然将自己埋到了水里。

    我连忙把他往外拔。

    「阿弟你干嘛？快把头抬出来，快！」

    阿弟抬起头，头脸都沾了水。

    他说：「姐姐，我就洗个头。」

    若不是他的眼里水汪汪的，我差点就信了他的话。

    弟弟哭了。

    但不想被我知道他哭了。

    阿娘说过，男子汉有泪不轻弹。

    他想做男子汉。

    我也是。

    我为他擦干头发，哄他入睡。

    弯弯的月亮像牛角，悬在屋头，屋头后面是埋骨山。

    我和衣睡了。

    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在我脑中走马灯似的晃过。

    历历在目。

    我不由泪流满面。

    突然一只瘦弱的手掌抚上我的眼睛。

    「姐姐不哭。」

    「我会保护姐姐的。」